前述的明王朝建立之初的“天然缺陷”,就是必然。
强悍将领镇守要害,也是必然。
人文修复和政治信心的建立与巩固,更是历史的必然诉求。
打天下、定天下、兴天下,本就不是一代人能完成的。就算朱元璋是豁达全才,也终究寿数有限。何况,他并不是豁达全才。摧毁旧王朝、建立新王朝,绝非所有问题都会得以解决,更何况还衍生出了不少新问题。
历史,朱元璋之后的明朝,或许不是非需要朱棣,但肯定需要强有力的继承、发展,以及——批判。历史或许可以不选择战争,但终究选择了朱棣。
战争极端而残酷,也迅疾而坚决!
如果没有勇武善战、雄才大略的朱棣,朱元璋之后的明王朝,能否安定,能否在安定中长足发展,或许都会是问号。
如果朱棣不发动靖难之役,又可以采取何等方式巩固还很年轻的政权、拨乱反正?
历史有偶然,更有必然,但没有“如果”——即便没有拿破仑,也会有另外的“波拿巴”来上演类似的历史!
关于历史,尤指“军政史”,东西方史学界,素有两种“因由见解”,即“群体论”与“巨人论”。前者认为历史的推动源自蕴含“全体”概念的多元群体,并依据此,演化出“阶级”化的“人民”主体概念。后者则倾向历史由个别卓越领导者(巨人)引领、推动,认为如果没有“巨人”的引领、感召、指挥,就无所谓群体推动力。
两种观念争执到今天,辩证地看,其实并无根本的对立——无论某个个体如何了不起,没有群体的参与,也最多停留于理论,而极难(甚至“无法”)成就真正的实质性历史进程;反之,若没有强烈的感召、凝聚以及顺应乃至开创历史的领导力,群体的作用,就不容易集中、专向,对历史的推动,就难以显著呈现。
这道理,其实两千多年前,孟夫子就整明白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道”,即历史的必然;“助”可理解为“群体”、“群体推动力”;而“得”或“失”的那个,便是“巨人”。
这么一说,挺轻易就看得出,其实,“得”或“失”也好,“多助”与“寡助”也罢,真正的“灵魂”,是“道”。即:历史的必然。
历史的必然中,以蒙古帝国为代表的北亚游牧民族,终将走向崩溃式的衰落。
历史的必然中,古老的华夏民族,终将驱逐“失道”的统治,披荆斩棘地迈向“复兴”。
历史的必然中,日月相辅的“明”,终将成为这一轮复兴的担纲者。
历史的必然中,这沉重、艰巨的职责,须得两代人乃至更多代人不断批判的、修正的引领、探索、完善。
历史的必然中,历时近三年的靖难之役,留下了铁血暴戾,镌记了斑斑血泪,也开创了崭新格局,启动了熠熠生辉的大时代!
或许有别的选项,比战争仁慈,比叔侄相残温婉。但历史选择了朱元璋,选择了朱棣,战争就已几乎无从规避。
延伸来看,若无靖难之役及其创痛与负疚,不知道北镇边疆、永乐大典、七下西洋这些煌煌壮举,又会以怎样的姿态和节奏到来。
睿智、严厉、多疑的父亲;强悍、坚韧、有志的儿子;于家国,他们有着多重而复杂的纠葛,于历史,他们确是前赴后继、相得益彰。靖难之役的惨痛决绝,跟他们的关系和个性绝对关联,确存着一定偶然性;但也是在那个时候唯一的发生,又似无可变通转圜。
无论怎样必然以及有多少偶然,那场战争之所以发生,决非单单只由朱棣而起。至少还有他父亲朱元璋,他侄子建文帝。当然,还有参与战争的千千万万人。甚至还包括“靖难遗孤”和他们被屠戮的亲长——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历史,说到底,是由所有人共同书写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