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即今三门峡一带,《水经注》说是老陕州城一带(陕陌),《括地志》则说指陕塬(今陕县张汴塬)。“周召分陕”,就是周公、召公以“陕”为分界线,把周王朝的统治区分为东西两大行政区,周公管理陕之东,召公管理陕之西(陕西之名,即渊源于此)。这根石柱,当年就栽在分界之处,是中国最早的界石。据姚学谋介绍,这个石柱原立于张汴塬,后移至陕州北城墙上,再后辗转收藏在了虢国博物馆。石柱上刻有文字,已漫漶不清,据考证是唐朝武则天时期所勒。
“周召分陕石”看起来其貌不扬,但当时却极为重要。成语“分陕之重”,即能让人掂出分量。“周召分陕”,意义极其重大,在武王病逝、成王年幼、周公备受怀疑的情形下,这个举措稳定了人心,为初创的周朝走向安定富强奠定了基础。
处于信任危机中的周公,处境很艰难。“三监”与武庚都别具用心,作乱如箭在弦上,势所必然。而如何赢得召公等朝中大臣的信任和支持,成为决定平叛成败、决定周王朝安危的关键因素。
当其时,周公必须说服召公,让他为自己解除疑虑。《尚书》中的《君奭》,就是周公专门为说服召公写的。如《史记》所说,“周公摄政,当国践祚,召公疑之,作《君奭》。”在这篇文章中,周公开诚布公,列举古之贤臣表明心迹,希望召公明察自己,与自己和衷共济,带领周王朝走出危机,成就文王、武王未竟大业。
从现存史料看,周公赢得召公信任并不容易,经过几次反复,召公“乃说(悦)”,相信了周公的忠诚。而“周召分陕”,恰恰发生在这个时期。我没能查到研究者对两者因果关系的论述,但据我个人推测,“分陕”与赢得召公信任,这两者当有必然联系。所谓“听其言,观其行”,仅凭语言的承诺,一般无法让人完全信服,而“周召分陕”,则让周初的权力格局发生微妙的变化,由周公摄政、大权独握,演变成周、召分别掌控周王朝关键区域。
“分陕”之后,召公掌控周王朝王畿之地,着力发展农业生产,建立巩固的后方经济,而所有关于周公的猜忌都会大大缓解,“三监”叛乱的借口也不再堂而皇之;周公则掌控今洛阳及东方广大地区,没了后顾之忧,可以全力投入平叛战争。
由此结果看,“分陕而治”实在是高明的双赢措施。
两位朝廷重臣之间的信任,朝廷上下形成共识,平叛战争取胜成为必然。周公东出征伐,用了两三年时间,打败叛军,诛武庚,杀管叔,放蔡叔,废霍叔为庶民,平定了“三监”之乱。随后,周公继续向东用兵,征服与“三监”遥相呼应的淮夷徐、奄、薄姑等方国,将周朝势力拓展到长江流域。东征之役,一举荡平武王伐纣后所有不稳定因素,为周王朝走向安定强盛奠定了基础。
开创“成康之治”
洛阳周王城广场,“周公营造洛邑”巨型雕塑气度恢弘,一般都认为,营造位于今洛阳的王城和成周城,是周公所为。但从《尚书》中周初诸诰看,召公也是营建洛邑的主要策划和实施者之一。他身为太保,“燮理阴阳”是职责所在,先于周公勘察营建洛邑地址,以龟甲卜新邑之吉凶,并测量地形,测定城郭、宗庙、宫室、朝市建筑物的方位,参与了新都的整个营建过程。
天下安定,成王也长大成人,周公随即还政成王。数年后,周公病逝,召公的地位越发重要。又过些年,成王也病逝,临终对太子很不放心,把他托付给召公、毕公、毛公。召公作为托孤重臣之首,责任重大。“自成王崩后讫康王受帝前,命皆出于召公”。此时,他已经历文王、武王、成王、康王四朝,年事已高,却仍勉力处置政事,教导新君。他“其身先见周公以叔父之亲拥辅太子,而流言之变起于兄弟,非周公之忠诚,则社稷岌岌乎殆哉矣”,吸取教训,处处把握分寸,避免僭越,立康王的典礼上,“特为非常之礼,迎之南门,卫之干戈,奉之册书,被之冕服,而又率诸侯北面而朝之,以与天下共立新君,使之晓然知所定而无疑”。
对于康王这样的太平君王,召公唯恐其不知创业之艰难,反复申说王业来之不易,告诫康王务在节俭,勿多欲,以笃信治天下。
经历商周之变,召公对兴衰有着切肤感受和深刻的思考。他认为,殷商自有“天命”,但却被周取代,这说明“天命靡(无)常”吗?因此,不能只依赖天命,还“不可不敬德”,要借鉴夏代、殷代得天命而后“坠厥命”的教训。作为天子,虽接受天命,若不恭谨于自己的德行,其国命便不会长。接受天命后,必须敬德保民,“矜细行”而成“大德”,才不会使国家“坠厥命”。召公强调勤勉修德,并作为治国前提的思想,这对后来儒家“修齐治平”哲学产生了深远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