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回到符离的白居易,除了与符离旧友重逢叙旧,当然更少不了背着母亲,与湘灵一再私会。
分别十年了,他有多少知心话要说给她听,又有多少关于他们之间的美好未来,要和她共同谋划。
当然,最重要的,她要向母亲再次提出迎娶湘灵的请求。
这一次,他是新科进士,他觉得自己可以理直气壮要求母亲许他们一个美满姻缘。
然而母亲的一句话,就让他顿时如坠十里寒冰之中:
不过是中了个进士,有了当官的资格。进士,能算个什么官?你倒是说说看。
母亲的一通狂怼,让他羞惭无地,更让他在内心暗下决心:好!既然进士不算官,我就再考!
又是三年苦读。
无数个挑灯夜读的寂寂长夜,他心心念念,只有湘灵。
冬至夜怀湘灵
艳质无由见,寒衾不可亲。
何堪最长夜,俱作独眠人。
05符离寒雪重
贞元十九年,白居易顺利通过吏部考试,被授予秘书省校书郎之职。
那一年,他32岁,湘灵28岁。
这年冬天,他冒雪匆匆赶回符离老家。
在匆匆赶往符离的漫漫长路中,他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这一次,说什么也要把湘灵迎娶回家。
她为他等了十三年,他再要辜负她,天理难容。
他甚至都为他们规划好了以后的一切。
他此次被授予的校书郎之职,工作不累,月俸却有一万六千钱之多。
他在长安城的长乐里特意租下了一处大宅子,还雇下了两名仆夫。
单等着此去符离,接来母亲、弟弟,还有湘灵父女,一同生活。
却怎知,母亲仍是不同意。
母亲冷冷斥道,你如今都是在京城当大官的人了,你要去娶一个年近三十没人要的乡下野丫头为妻,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你要是敢娶湘灵为妻,为娘我就死给你看!
后来是如何匆匆离开符离故居,他早已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一年的冬天,符离的雪这样大,这样冷。这铺天盖地的漫天风雪,仿佛一夜之间,全都重重叠叠,落在了他和湘灵的心上。这一辈子,再也融化不开。
他们的生命里,从此再也没有春天。
举家迁往长安,这一次,或许真是他和湘灵最后的诀别了。
平生最怕生别离,等到这一天终于来到,尽管心如刀绞,万箭攒心,也还是要面对。
她送他盘龙铜镜,不过是痴心想着他能够“意怜光彩固无瑕,又比恩情永相映。每将鉴面兼鉴心,鉴来不辍情愈深”。
她赠他绣花新鞋,一针一线,绵绵密密,都是她说不尽道不完的情和意。
他为她写诗,一字一泪,字字句句,椎心泣血,惟有泪千行。
潜别离
不得哭,潜别离。
不得语,暗相思。
两心之外无人知。
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舂断连理枝。
河水虽浊有清日,乌头虽黑有白时。
唯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
今生缘已断,后会已无期,他一腔怨怒,无从发泄,索性和母亲对抗到底,明里暗里,他一再表明心迹,这一生,他再不会婚娶,如果不是湘灵。
又回到昔日故居,却空余断壁残垣,在连天衰草、朔风凛冽中,独自呜咽。
他问起湘灵,年青一代,已无人相识。
好容易等来一个七十多岁的苍苍老者,喑哑着嗓子告诉他,湘灵父女二人已经十几年没回村了。有人说她嫁到了遥远的外地;也有人说她,自老父亲去世后,便一个人去了庙里,出家做了姑子。
有如当头一棒,又如晴天霹雳,他呆立在原地,震惊的一句话说不出,面对着这满目断墙碎瓦、黄昏落日,他泪如雨下,久久不愿离去。
他用尽了一生的时光,只为等他心上故人来,可是这故人,从此再不会归来。
他唯有痛哭而返。
然而他到底不能甘心,62岁那年,再次来到符离。
自32岁那年,最后一次在符离,与湘灵分别,如今,整整三十年过去了,他以老病白发之身,再度来寻湘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