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深掘贵霜文化的内涵
从已知的历史文献资料和考古资料看,早期贵霜至贵霜帝国时期巴克特里亚地区人群构成复杂,河谷平原农业区至少存在巴克特里亚原住民、印度移民、波斯后裔和希腊后裔等来源不同的人群。除了反映琐罗亚斯德教信仰的遗存外,还存在大量反映希腊宗教、印度宗教信仰的遗存。因此,早期贵霜至贵霜帝国时期的墓葬不应该只有地面式龛室一种形式,还应该有其他埋葬形式。
从巴克特里亚地区已有的考古资料可知,除了在青铜时代的遗址附近发现和发掘了同时期的大量墓葬外,河谷平原内分布的早期铁器时代、波斯帝国时期、希腊化时期、早期贵霜和贵霜帝国时期的墓葬均很少发现。
为填补这一空白,中乌联合考古队在过去很少做工作的苏尔汉河河旁二三级阶地上开展了持续的调查、勘探工作。2018年至2019年,在苏尔汉河上游东岸三级阶地上发现了一处古代大型公共墓地——谢尔哈拉卡特(Serkharakat)墓地。该墓地位于苏尔汉河州乌尊市谢尔哈拉卡特村,东距著名的卡尔查延古城遗址约2公里,经勘探确认该墓地现存分布面积约5万平方米,是目前在苏尔汉河流域发现的青铜时代以后规模最大的古代墓地。
考古队2019年春季对该墓地进行了小规模发掘,共清理38座墓葬和15座灰坑。资料显示该墓地使用年代跨度较大,包含青铜时代直至中世纪的遗存,其中以早期贵霜至贵霜帝国时期的墓葬为主,包含15座竖穴墓道偏室墓、4座竖穴墓道端室墓和6座斜坡墓道端室墓。这批墓葬与以拉巴特墓地为代表的遗存相比,随葬品显得较为匮乏;陶器形式相同,但器形普遍偏小且多无使用痕迹,具有明显的明器特征。墓葬形式多样,葬式葬俗中单人一次葬、单人二次扰乱葬、双人一次和二次扰乱葬共存。这样的现象真实反映了早期贵霜至贵霜帝国时期河谷平原区域多个人群、多元文化的历史,与以拉巴特墓地为代表的游牧人群的墓地内墓葬形式、葬式葬俗等相对单一的文化面貌形成鲜明对比。
根据目前所掌握的考古新资料,并参照东西方古代文献和考古出土文献的记载,可以认为:公元前2世纪后半叶至公元1世纪前半叶,北巴克特里亚地区河谷平原周边的丘陵、山前地带分布的以拉巴特墓地为代表的遗存,在时间、空间和文化特征上,与中国古代文献所记大月氏西迁巴克特里亚地区的历史相合,应该是大月氏留下的考古学文化遗存。
同时期北巴克特里亚地区苏尔汉河流域河谷平原地区分布的以卡尔查延、达尔弗津特佩等遗址为代表的农业文化遗存,虽与周边的游牧文化遗存关系密切,但却是经济形态和文化特征完全不同的人群。这类遗存在经济、文化、政治方面都继承了希腊-巴克特里亚的传统。因此,可以认为,这类遗存是大月氏统治下的早期贵霜的考古学文化,贵霜人是希腊-巴克特里亚遗民的一部分,并不是月氏人的分支。其后的贵霜帝国延续的是早期贵霜的文化传统而不是月氏文化,建立贵霜帝国的应该是贵霜人而不是月氏人。
欧美各国以及俄罗斯、日本等国的学术界,长期以来对丝绸之路考古研究进行了坚持不懈的努力,积累了大量的研究资料和学术成果,占有着丝绸之路考古研究领域的话语权和研究主导权。但是,西方学术界对古代丝绸之路的关键区域中亚地区的考古研究,多站在以欧洲为中心的视角,关注古代波斯、希腊、斯基泰等对中亚的影响。西北大学考古学术团队以古代月氏文化为切入点的丝绸之路考古研究,站在东方的视角研究古代中亚,并挑战国际学术界的一些主流观点。目前,他们正在通过多学科的方法和技术手段,完善证据链条,力求使全新的研究结论获得国际学术界的认可。
《光明日报》( 2020年12月03日 13版)
2019年冬季,中乌联合考古队继续沿着苏尔汉河上游东岸进行系统考古调查,发现和确认了提什克特佩(Tishk-Tepa)、契纳尔特佩(Chinar-Tepa)、库尔干特佩(Kurgan-Tepa)、卡拉伊尔特佩(Karayl-Tepa)等包含贵霜时期遗存的遗址。其中库尔干特佩和契纳尔特佩属于首次发现。联合考古队对保存较好的契纳尔特佩进行了测绘、勘探和小规模发掘。
契纳尔特佩是位于苏尔汉河东岸河旁台地边缘的一座小型城址,中心为凸出地面的高台,顶部由两个平面呈矩形的台基组成。北侧台基略大,高约15米,南北长约100米,东西宽60余米。南侧台基较小,高约10米,东西长60米、南北宽50米。中心城址东、北侧的平台上有突出地表的房屋基址,初步判断整个遗址区面积约10万平方米。在遗址区内采集了早期贵霜和贵霜帝国时期的钱币以及大量高足杯、双耳罐、陶钵等早期贵霜至贵霜帝国时期的典型陶器标本。从居址采集的土样中浮选出稻米和葡萄种子碳化遗存,经加速质谱测年的年代范围分别在公元前45年—公元85年和公元前85年—公元7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