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固写〈古今人表〉是要记载曾出现在经书上的人物,都一一按时间排序,并加以品第。明显,他的目的是要彰显所表之人的“善”“恶”,以“劝戒后人”。所谓“后人”应当是指自东汉人及成书之后的所有读者了。班氏借所表的人,评定他们的善恶标准,给予不同的品第,要完成上古至今世的人物,就必须“博采”了。
班固在《汉书》的〈古今人表〉和〈叙传〉中,均有说明他撰〈古今人表〉的原因。若比较两文,其原因是一致的。〈叙传〉中所谓“篇章博举”与〈古今人表〉中的“自书契之作”和“究极经传”是同一意思;〈叙传〉的“通于上下”与〈古今人表〉的“总备古今之略要云”又是相同。简单而言,班氏撰作的动机,就是要从古往今来的经典中,表出人物,来让后人借鉴。
班固是有意写至秦嬴之际就完表的。何焯(1661-1722)认为〈古今人表〉已道出了今人,“今人则褒贬具于书中,虽云总备古今之略要,实欲因古以知今也。”〈古今人表〉就是借古以寓今。此说颇得学者认同。既然〈古今人表〉之名有“今”,但其内容连西汉人也不表,表面上是名实不乎,但暗藏玄机的是,班固有意借表的“古人”,来寄寓“今人”。综观《汉书》,西汉人物多有纪和列传,但各方因素,难以直书,虽然《汉书》有揭露汉朝黑暗一面,不失史家直书的精神,但对于一个曾坐牢之人来说,留下命来续写具“弦外之音”的〈古今人表〉,更能暗示作者的史学思想。班固如果要美化汉室,要对汉朝大力宣扬的话,他不妨把西汉人也列于表中,甚至东汉的人也可以。班固没有这样做,明显是有意把品评的工作,放在“古人”身上,以“古人”来对比“今人”的品第。
班固在〈古今人表〉所列之人,分为九等,他本身并无指出哪类人该入何等。对“圣人”、“仁人”、“智人”、“愚人”也毫无定义,纯粹由读者猜测。《汉书》最后乃官修史书,但班固不无有“贬春秋,退诸侯,讨大夫”之思想,《汉书》“宣汉”思想之余,中国史学的传统他也不敢忘记。学者认为〈古今人表〉品评之法,以德、智、功为依据,未有表于表中的“今人”,就以同类的古人为准,暗示出“今人”该列何等。秦始皇(嬴政,前259-前210;前246-前210在位)是一个颇难品评的人物,他统一六国,结束战乱,是其“功”,但在位施行暴政,民怨载道,班固把他列于第六品,相对汉朝的皇帝,同样功过参半的,在〈古今人表〉中就可以暗示出来,反映班固把这(些)皇帝列于何等。这种撰述方法,既表达了褒贬人物,微言大义的精神,同时避免政治上的压力。
〈古今人表〉表面上是名实不乎,但综观全表,他不但经济地以表的形式,述说上古以来的人物,同时对今人的褒贬亦寄寓其中,“通于上下”是班固始终贯通的精神。〈古今人表〉始终是《汉书》的一部份,亦是我们研究《汉书》及班固史学思想的重要一章,从〈古今人表〉的结构、内容,反映出汉代社会对价值观、善恶智愚的看法,对汉代思想有重要的价值。(陈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