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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八年1月,薛冰教师带领群学书院读者看望周处台
出了白鹭洲公园的后门,周处台应该就在望中的了,可是向当地的白叟世起,却罕有人知,后来我才知道该探问“老虎头”或“石观音寺”。趁便说一句,“老虎头”并不如某些臆造典故者所说,是周处杀虎投掷虎头之处。周处杀虎当在故土宜兴,他总不会拎着个死虎头到南京来拜师读书。其实“老虎头”系“娄湖头”的音讹,因东吴娄侯张昭在此建娄湖苑而得名。沿着小心桥东街走究竟,错眼之间,就是“周处读书台”的石门楼了。门楼右侧钉着一块扁方木板,黑底白字,阐明此处归于南京市人民政府一九八二年发布的第一批文物保护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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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处读书台
进得门去,是一个不大的宅院,两边密匝匝盖了些简易住宅,当院空空如也,不说“石榴花数千株”了,就连黄裳先生四十年前所见的“假山怪石孤松”,也已化为乌有。唯遗下一片不甚雅洁的清疏。宅院深处有零乱的石阶,拾级而上,再进一重砖门厅,迎面便该是记载中周孝候的享堂,惋惜修建内部已完全改造为民居,从窗口的铁栏杆间望进去,障壁纵横,沙发电扇赫然在目。只要伸向天井的前檐,模糊残藏着旧韶光景,再就是院中铺地的破碎石板勾起大破碎的思古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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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处读书台
返身出门,我才注意到,这石阶是依山而砌的,石阶侧边显露的岩石,公然“赤若丹霞”,时隐时现地环抱着整个的享堂宅院。“赤石矶”公然名不虚传!韶光如水,洗抹去了多少人工的富有尊荣,却益发显现出天然的色泽光荣。周处台在前史上,曾是颇大的一座山包,明初开辟城垣,将其分剖为二,半留城内,半出郊外。现在郊外的一半已完全湮灭,城内这一半,离城墙也有百丈之遥;而当年流经矶下的秦淮河水,也被隔在郊外,已很有些声势赫赫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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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处读书台
出了周处台,周遭逼仄的陋巷两边,紧凑地挤满了新的旧的民房,如一盘精美的七巧板图画,乃至不逊于诸葛武侯的八阵图。向几位上了年岁而又有点文明的白叟探问李笠翁和芥子园,却不谋而合地瞠目摇头。按说李渔日子的时代比周处晚一千四百多年,至今不过三百余年;芥子园的艺术价值远过于周孝侯享堂;读过《默语》和《风土记》的人,怎样也不会比读过小说《十二楼》《连城璧》和看过《风筝误》传奇的人多,至于梅兰芳先据此改编的京剧《凤还巢》,就愈加妇孺皆知了;芥子园竟被人们遗忘得如此敏捷而完全,的确是耐人寻味的!
李笠翁对他的园林艺术颇自傲,他曾对人说,他“生平有两绝技”,“一则辨审音乐,一则置造园亭…量体裁衣,不拘成见一榱一桷,必全出自己裁,使经其地入其室者,如读湖上笠翁之书,虽乏高才,颇饶特别”。在《闲情偶寄》的“居室部”中,他诲人不倦地举出芥子园中的实例以证明他独特的园林美学精华。这倒不是“老王卖瓜”。李渔生性巧慧,胸有丘壑,而且周游全国时留神调查过各地的名园修建,积累了满腹的泉石经纶,他又重视实践,亲身营建过数处园林——他的朋友、也是戏剧家的尤侗曾说:“入芥子园者,见所未见。读《闲情偶寄》者,闻所未闻。”现代造园大师童寯先生也说:“李笠翁为真通其技之人!”
李渔的吃亏在于他过火热心戏剧活动,不光写戏,研讨戏剧理论,而且亲身带了戏班子四处表演,因而为他同时代的正人君子们所不齿,说他“游荡江湖,人以俳优目之”,“不为经国之大业,而为破道之小信”;而且,李渔因曾为鲁迅先生判为“帮闲文人”,解放以后越发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