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组一年,他的能力有目共睹,几位教授想让蔡伟读博。
2000年起,复旦大学开始实施一项制度:两院院士、杰出教授和全国百篇优秀博士论文指导老师,可以自主招收博士生。考题由导师自己定,学生可以不参加统考。作为国内知名的古文字学家裘锡圭有自主招生的权力。
不过,按规定,报考博士必须具有硕士学位或同等学力,蔡伟只有高中学历。复旦大学研究生院最终找到教育部,裘锡圭、李家浩、吴振武3位著名学者联名写了推荐信,连同复旦大学的申请一起报送教育部。
李家浩、吴振武两位教授并不任职于复旦大学,没见过蔡伟本人,但在学术网站上,他们都曾读过蔡伟的文章。
入学考试是摆在面前的一场大考。蔡伟的英语不过关,还丢了10多年,学校就将英语改为日语。可蔡伟的日语也是零基础,他突击了一段时间,终于过线。
因为自学,蔡伟的知识体系并不系统,他跟着博士班上课,按学校的要求,还要补基础的通识课,修些本科、硕士课程。后来,他的学分修满了,但博士论文迟迟不过关。他要学着去适应学术表达的范式,来来回回地改。他读了6年才博士毕业,算是班上最久的。
圈子里知道蔡伟的人不少——他的文章不以量取胜,但都能立得住脚。
董珊感叹,无论是最初在论坛上相识,还是后来因为破格录取被写入新闻,蔡伟本有很多“可以红”的机会,不过他始终是淡淡的,低头研究自己那摊事儿。
“在学术界,不缺擅于总结方法的人,但蔡伟能实打实地做研究。”董珊说,“这也是这个时代做学问非常稀缺的。”
去年,蔡伟的专著《误字、衍文与用字习惯——出土简帛古书与传世古书校勘的几个专题研究》出版了。
有网友评价,“作者未接受系统的学术训练,在学理和论证上的精密性自是不可奢求”“整体系统性欠佳”,但也有很多夸奖:“有切实贡献和具体文献解读,且颇具启发性”“真正的善读古书者,那些只靠剪刀和浆糊搞古书校读汇编的先生看完可能会手心出汗吧”。
最早入古典文献的行当,是因为蔡伟拜读了蒋礼鸿先生的《义府续貂》。这是研究古文献的名著,也是治训诂、校勘重要的参考书。30年里,蔡伟来来回回地研读,他看过不下六个版本,还专门列出表格,一一细数各版本中存在的14处问题。
蔡伟不讲究外表,唯独执着于买书,每年购入的新书差不多几百本。离开复旦大学前往安顺学院时,他打包运出80多箱藏书,花了4000多元——快赶上后来1个月的工资。
书柜里那套《四部丛刊》一共21本,购于上海。那一回,他花了500多元,骑着沉甸甸的自行车驮回学校,还引来一群人围观。有同学打趣他买贵了,他却觉得值——至今,这套书陪了他10年。
蔡伟仍不富裕。他把家里一整面墙打成书柜,买来能两面放书的书架,再加张一米长的书桌。
学术之外,他的生活很简单,逛市场、刷短视频,或是练练毛笔字。自行车骑久了,他会腿疼,这是之前蹬车落下的老毛病。
在复旦读博的时候,他回过锦州,到昔日的摆摊地转了转。一同出摊的4个人,只剩下1个。他记得,自己曾是这群摊主里最年轻的,夹在一片吆喝声中,捧着书的他看上去总有些格格不入。
他也是班里最大的,比同学年长近10岁,但档案最薄,资料最少。毕业后,他本想回东北,投了好几所当地的院校,简历都没过——频繁地卡在年龄、第一学历、发表文章里。
半年里,蔡伟一共投出二三十份简历,多在第一环就被淘汰。直到安顺学院招聘,他才定下工作,这是他找的所有工作里离家最远的一个,彼时安顺尚未开通高铁,他从锦州赶来用了两天两夜。
他被安排在学校图书馆的古籍特藏部,编写馆藏古籍书志。在图书馆里,他是学历最高的,也是唯一一个研究出土文献的。他还教三门课,古代汉语、文字学和书法。
蔡伟在书法课上指导学生。王景烁摄
扎进古文字中30余年,周围的环境也变了。出土文献从数量有限到令人目不暇接,查一个词的释意无需一本本翻词典,在电脑上输入多种解释即刻同步。电商平台轻易可以买到古书。国学这些年出现了升温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