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孤儿入内蒙”60年:上海娃娃、草原儿女、国家孩子

2021-03-15 09:17:47 作者: “三千孤儿入

年轻时的宝德和她的父母

之后的草原生活忙碌且累。在四子王旗瀚乌拉嘎查,宝德拥有5100多亩草场,羊群最多的时候有500多只,每天喂羊、喂牛、放牧,等大羊生了羊羔,把小羊养三四个月,稍大点就能拿去卖钱,日复一日。

羊群乖乖吃草的时候,宝德就能停下来歇会,“草原大啊,一眼望不到头,也没有人家……”那时,宝德会想起已经离世的养父母,虽然自己是抱养来的,但养父母待她比亲生女儿还亲;也会想着,养育她的是内蒙古大草原,但生她的地方是哪呢,她想去弄个明白,但家里走不开,总没有实现。

60岁的孙保卫在四子王旗经营着一家兽药店

相对于宝德在牧区的安定,孙保卫的大半生则起起伏伏,“有很多故事”。“文革”结束,平反后落实政策,当过知青的孙保卫被分配到四子王旗食品公司,“那时没有礼拜天,就一直干”;国企改革后,孙保卫成为下岗工人,就琢磨着和人合伙开冷库,盖屠宰场;年纪越来越大,干不动了,最近几年,孙保卫又在旗上经营着一家兽药店。

“如果当初没来到草原,那会是怎样的人生,拥有什么样的命运?”60多年来,孙保卫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像是一种游戏,内心推演出许多种可能。“人的一生转折点很多,如果不是自然灾害,我或许会在上海,但如果不是那次大迁移,我也可能连人都没了。”

但无论如何,宝德和孙保卫都觉得,草原养育了他们,他们便是草原的儿女。

寻亲希望

直到父母离世后,孙保卫才敢面对“上海孤儿”这一身份。

从小,孙保卫家境优越,享受着“相当好的待遇”。父亲在四子王旗的法院工作,属于高干,那个年代,能上托儿所的孩子少之又少,他是其中之一。高中毕业后,按当时政策,孙保卫属于知识青年,应该下放到牧区,但家里人担心他受苦,想方设法把他调到旗旁边的“菜队”。

这样的家庭下,寻亲是禁忌。年轻时,孙保卫曾来到上海,在原“上海市儿童福利院”门口,他驻足很久。多年前,他从这里北上内蒙古大草原,此后的命运发生转变,此前的与他相关的一切则彻底留白。他也好奇这处空白背后藏了什么,只是那次,他迟迟没有进入福利院,养父母尚在,于他有恩,对他而言,寻亲意味着忘恩与伤害。

2006年,逢乌兰夫诞辰100周年,“三千孤儿”中许多人受邀参加,只四子王旗的28个孩子就来了20多个,活动持续三天,热闹非凡。孙保卫也参加了这次活动,当时他的养父母已经去世,他才开始陆续与其他孩子有了联系。

纪念乌兰夫诞辰100周年活动邀请不少上海孤儿参加,宝德和孙保卫都在其中

“回去寻亲的愿望大家都有,尤其是过了60岁,生活稳定下来,就会有疑问,到底我们的根在哪?”答案至今是未知的,孙保卫觉得“到了这个年纪,没什么希望了”。

同样的话,宝德从家人、亲友以及其他孤儿那里也听到过许多次,寻亲的念头因此也一点点的往下压。

直到2017年,锡林浩特来了几个寻亲的南方人,其中有个哥哥,在大饥荒中弄丢了妹妹,之后找妹妹找了50年。“他在锡林浩特验了DNA,竟然真找到了妹妹”,那一年,妹妹已经64岁。

听到这个消息,宝德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想着“这次说什么也得做DNA”。后来宝德去了,只是老乡劝她:“年轻时也许还有机会,咱们这个年龄就不必要了……”那一次,宝德犹豫许久,终究没验成DNA。

最近几年,儿女相继成人、成家,宝德也把牧场大多交给了儿子打理,压在身上大半辈子的担子,忽然之间就轻了起来。闲暇时,宝德愈发想去上海看看。

“也不一定寻亲,去踩踩生我的那块土地也成。”只是,宝德的想法至今没得到家人的支持,因此只能搁置。

国家孩子

事实上,2002年,28个孩子中的10多位曾回到上海寻根访问。

当时他们已是中年,其中有医生、教师、牧民、高级工程师,还有地方政府的官员。如今他们都是过了60岁,大都已经退休,却仍未找到当年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