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假休学去房车旅行,徐云峰的这个提议一经提出,就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甚至连不爱上学的儿子都不情愿。徐子程不想离开同学,更不愿意跟不苟言笑的爸爸单独相处那么多天。
亲朋好友也劝他放弃这个怪异的想法。有朋友专程带他去听了一个辅导讲座,在那次讲座上,老师跟家长们分享,“现在的亲子问题,都出在家长不理解孩子身上,你看我女儿吹两个小时黑管,我就帮她托两个小时。”听到这儿,徐云峰觉得简直毫无道理,愤然离席。
孩子奶奶把这现状归结于父母缺乏耐心,于是把孙子接去自家过暑假。结果暑假没结束,徐子程就被送回了家。奶奶说,管不了。他又被接到了姥姥家。
九月的一天,姥姥叫正在玩手机的徐子程吃午饭。像往常一样,叫了几次都不见人影。姥姥夺过手机,徐子程脾气上来,冲上前作势要抢。向来小心谨慎的老人,一时气急,把手机狠狠地砸在了地板上。
第二天放学,几乎从来不接儿子放学的徐云峰出现在校门口,告诉他必须解决问题了。“但凡还有其他办法,谁愿意冒这个险。”如今大谈教育理念的徐云峰回忆起这段,显露出无奈。
四二一阵型
这些天来,除了四分之一的时间是跟同学聊天,偶尔和家人视频通话,徐子程其他时候都在游玩、赶路、吃饭、睡觉,身边交流的人只剩爸爸。
不足8平米的房车里,父子俩在车头的吧台面对面坐下。徐云峰问,爸爸妈妈会让你去吸毒吗?儿子回答,不会。这样心平气和的对话,在家里很少发生。以往类似问题出现,徐云峰会直接抄起皮带,抽到儿子认错为止。
儿子只怕他,徐云峰知道。
这是一个典型的“四二一阵型”家庭:四个老人,一对父母,一个孩子。老人们跟孩子隔代亲,打是绝对舍不得的,顶多责骂。妻子是个慢性子,聊到教育理念,她沉吟了一下,“我没什么教育理念,全听他爸的”。徐子程三四岁开始活泼好动,那时起,徐云峰成家里唯一拥有威慑力的“黑脸”。
为了家庭的生计,在徐子程三四岁的时候,徐云峰到大连工作。那时,妻子做服装行业,早八晚八,爷爷奶奶还住在外地,孩子没人看,只能放在姥姥姥爷家,徐云峰抽空回来看看。教育观念的代际差异从这个时候就开始显现。
午饭时间,三岁的徐子程绕着饭桌乱跑,姥姥端着碗在后面追着,吓唬他,“不好好吃饭,就叫你爸来打你。”孩子好动,手被饭碗烫到,姥姥哄道,“碗碗坏,打碗碗。”一天,徐云峰见状,打算把徐子程带进房间,用自己的方式教育他。老人在身后有些气恼和委屈,“尽管些没用的。”
多年后,徐云峰仍然觉得那句话深深地中伤了自己。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和长辈们的教育理念无法同频。他希望妻子可以中间调和,但他感到妻子就像个透明人。
徐云峰的妻子也为难,“毕竟我妈已经帮忙看(孩子)了,应该理解她的辛苦,不想伤老人的心。”她也曾试着跟母亲沟通,但聊着聊着,孩子的姥姥说,“要不你们自己看。”话题总会在这里中止。
儿子七岁那年,在外打工的徐云峰接到了妻子电话,说儿子要上小学了,让他回来办手续。徐云峰才发觉,孩子一眨眼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他觉得亏欠,辞了工作回到老家。
此时的徐子程,已经表现出一些乖戾和任性,徐云峰决定当全职爸爸。一个盖满小红花印章的本子记录到,“徐子程小朋友今天按时完成了作业,真棒。”那半年,7岁的徐子程不再吵着看电视,还懂得了用劳动换取零花钱的不易。
而徐云峰失去经济来源,作为一个男人,他为此感到羞耻。他不得不创业谋生,他办了一家影像工作室,凌晨四五点开工,忙着搞宣传、找客源,常常折腾到夜里十点。最忙的时候,他大概有一个月没跟孩子说上话。徐云峰的妻子也没意识到,自己忙工作而陪孩子太少。最终,徐子程又被放回姥姥家。
看上去,徐子程跟多数青春期的男孩一样,阳光好动。而在出发前,这个男孩在学校时常跟同学打闹,不完成作业,老师因此频频叫家长。在家里,他顶撞长辈,除了徐云峰在家,没人能管得住。
妻子是独生女,有了徐子程,姥姥姥爷都宠溺着他。即便那次姥姥摔了手机,最终姥爷也会来圆场,答应给他买个新的。“爸爸”,成了一个“震慑”和“暴力”的标签。可真到不得不责罚的环节,老人们又心疼孩子,劝阻徐云峰管教,甚至包庇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