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自我捍卫,他不得不发朋友圈反复声明:“我没有性生活,我是处男。”
03 悬 浮
在一遍又一遍上报后,刘旻豪发现,直接的暴力开始退潮,但冷暴力环境随之形成,那种压迫感是无形的,但能够让人感受到绝对的孤立,和充分的窒息。
据他回忆,2020年10月29日,他在食堂排队打饭的时候,前面站了一个他不认识的男生,他听见男生跟身边的人讲,你看,那就是那个同性恋。
那个人打好饭以后,转身面对着刘旻豪,双手往前一送,把掺着辣椒油的汤水泼到了他身上。他说他后来回到宿舍用手洗了3个小时,一边洗一边想,为什么自己是这样的性取向呢?
2020年10月29日,在食堂,一名不认识的学生将菜汤泼到刘旻豪身上
他告诉南风窗,学校里有个戒烟队,里面全是高年级的学生,他们到班里来检查的时候,会在教室里借用掏兜检查的名义,抚摸刘旻豪的屁股,或者触碰他的下体。
一些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不会喜欢我吧?太恶心了。
他说,老师们要他把书包上戴的那些配饰去除,要他阳刚一点。他的确那样做过,原本书包上挂着一只棕色的小熊,但是总有人把它弄脏,后来他把它洗干净,取下来送给了妹妹。但是后来他又挂上了一个亚克力材质的吊牌,这不是布料的,就算搞脏,擦一擦就干净。
刘旻豪的小熊,在多次被同学弄脏以后,他把小熊送给了妹妹
他说朋友李茗是黑暗中的一束光,是极少数帮助自己的人。而李茗对南风窗说,其实在校内也有很多人同情刘旻豪,“但(他们)可能没有做到在他崩溃的时候倾听,没有做到在他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给他出主意”。
但李茗说,学校没有几个人愿意为此开口,“其实想想就知道,大部分人都不想给自己添麻烦,根本不需要老师施压”。
而对刘旻豪来说,一个重大的打击发生在2020年12月24日,周四,学校举办演讲比赛,他说原定造价高职2002班由他参赛,但是由于周一他请假离校配眼镜,老师直接告诉他,因为你赶不回来,所以把参赛者换成了参与霸凌的男生周子康。
他说,他赶得回来,但却仍然没被允许参加比赛。那段时间,最疼爱他的姑姑去世,在多重因素的作用下,他彻底崩溃了。
他记得自己那时候曾连续3天不吃不喝,只躺在床上睡觉,睡醒了就哭,哭完了接着睡。2020年12月28日,他离开学校,回到家里。记忆停靠在那个时间点,此后一个月是大片的空白。意识再一次清楚起来,是1月30日。
那是寒假正式开始的日子,晚上11点31分,刘旻豪的妈妈李懿接到了他打来的视频电话。当时李懿正在美容院工作,接到电话后,她开始走回自己住的员工宿舍。
在北京接受采访时,李懿向南风窗回忆起当晚的情况,刘旻豪在视频的另一边对她说:“妈妈我受不了了,我要自杀。”
那时候,李懿在河北工作,正是疫情严防期间,她无法及时前往儿子所在的北京。她看着刘旻豪拿着刀,一边哭着,一边不断地在手臂上割出口子。刘旻豪说,妈妈,我为什么一直找不到大动脉在哪里?
南风窗记者见到刘旻豪那天,他翻转着手臂,方便记者更清楚地看见那些伤痕。两个月过去,他那天夜里在自己手臂上捺出来的几十道口子,变成结了痂的刀疤,还未完全消失,像细细的蜈蚣一样排列着爬满两条手臂。
1月30日,刘旻豪与母亲李懿通视频电话,试图自杀,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刀痕
他说,他厌恶自己的身体,厌恶自己的性别,“如果我是女生,是不是刚刚好就可以喜欢上一名男性?”
在刘旻豪12岁的时候,他就告诉过李懿,自己喜欢男性。李懿接受了,她对儿子说,你现在还小,可能是喜欢那种感觉,并非真的喜欢男性,但是等你长大了,如果还是这样告诉我,我也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