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但凡查房,大夫们都会带好手机和一个小笔记本,手机用来随时帮病人约CT、彩超、药品、血浆;笔记本写上病人要特别注意的事项,随手撕下递给家属,一二百页的小本本,一周就能用完一本。
肿瘤医院的专家,自己对肿瘤也不能免疫。房佰俊患听神经瘤多年,这个病虽然不要命,但发作起来,人头疼头晕,迈不动步。不过坏事有时候也是“好事”,很多病人刚确诊时愁眉苦脸,接受不了,房佰俊就说:“你有瘤我也有,你来住院,我呢?一边住院一边还得工作。”
如此一来,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许多。
三
在骨髓瘤这种十万分之六发病率的细分病种里,医患关系面临更大考验。房佰俊的母亲,多年前因患白血病去世,偶尔有医护人员说话不好听、不耐烦,当年血气方刚的房佰俊甚至想跳起来打人!
这份经历,刺到他内心很深的地方。疾病剥夺了他的亲情,也带给他一些既沉重、又宝贵的东西,比如命运的磨砺,比如职业的选择。从医21年来,房佰俊都尽力带动医护人员与患者“互换人生”——把病人当成自己、当成自己的亲人去对待。时光年年岁岁,患者进进出出,但在这里,医患沟通总能呈现出很高的通达度,也是在这里,大家共同体悟着一个词:共情。
病区新住进来一个12岁的小姑娘,一家人的情绪状态低到了极点:爸爸眉头紧锁,不停在手机上划拉,搜索急性白血病的案例;妈妈双手扣在一起,眼圈泛红,一听到“化疗”俩字,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孩子拒绝吃药,始终闭着眼睛,一个字都不说。
“癌”这个字眼,直接触及人们最深层的恐惧。很显然,这个家庭还没做好面对疾病的起码准备,作为医生,必须多讲、尽力讲、真实但又委婉地讲:治愈率是多少,治疗的方案和步骤是什么,营造轻松的环境有多重要,医保和大病救助能多大程度帮到他们……
冷冰冰地开医嘱、安排护士按时给药,那太简单粗暴了!换句话说,肿瘤病区绝不仅仅是医护人员工作的地方,这里更像一间人生放映室,上演悲欢离合,超越医术医技,没有心灵和心灵的交流,怎么能有精神对精神的支撑呢?
有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妻来看病,陪着张罗的,是老先生的侄女。侄女曾拿出自己所有积蓄,带老夫妻去上海的大医院治。怕叔叔反复扎针挨疼,还自费好几千元钱,给叔叔埋了一根静脉导管。她说,小时候叔叔最疼自己,现在不尽力,只怕将来会后悔。
房佰俊立马抓起电话打给护士长马琳,问她今天有没有空床位。
共情就在于此吧。
也许他永远忘不了,当年病床上的妈妈望着自己,惶恐、忧虑、愧疚,那个复杂的眼神。
下篇
层流床里的微缩世界
一块不断输送新风的天花板,四面被两层软帘围起,这样组合起来的一张层流床,就构成了一个小小的无菌世界。
在河南省肿瘤医院血液科五病区,不少病人“蜗居”在层流床里。住院期间,他们的绝大部分时间都要在这个封闭空间里度过,在这里与病魔展开一次次“战斗”。
特殊的环境,特殊的压力。然而患者们说,住在这里不会觉得孤独,因为“参战”的不仅仅是自己和家属,还有穿梭在病区的9位医生、26位护士。
一
“护士长,我看了,60床迫切需要你给他上一课!”61床病人杨光对马琳说。大家笑起来,病房里多了一些活泼。
60床病人自打住进来,两天里几乎没说过话,陪护的老伴也很沉默。已经住院六七个月的杨光,对这种低气压再熟悉不过。
事实上,这种郁闷的“团雾”,笼罩在每一名新确诊病人心头——“我咋就这么倒霉,摊上这个病了呢!”
60床和61床的遭遇特别像:刚刚退休,正想着到处吃吃玩玩、带带孙子孙女,结果被查出得了骨髓瘤,一下子整个家庭的节奏都乱了。封闭在这层流床里,就像被困在不良情绪的沼泽地里,四周漆黑一片,怎么都挣扎不出去。
性格强势的杨光,去年9月住进来以后,两天就憋出了一嘴大血泡。老伴精心煮的空心贡面,他一口也吃不下去。马琳一边给他的创面消毒,一边夸起了陪护家属:杨老师,不经历这一回,咋知道老伴对你这么好,女儿这么孝顺呢。还有啊,住院是一个审视自己的过程,催自己改掉不好的东西,长远看这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