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小学,进入江湾体校的时候,教练不要我,我跟教练说我会很努力的,哭着求他让我打球。他说不行,你就是不行,你个子太矮了,没用。我跟他说,我还没长大呢。他说,你爸爸妈妈都矮,你长不高的。
当时正好有一个新教练,想在上海再看一圈,再选两个队员。他就组织了一个集训,选择了1963年、1964年出生的10个队员,第一天就打大循环比赛,我打第一。集训十天后,最后一天我们打大循环,我还打第一,我就这么入选了。我都是打进去的,上帝从来没有给过我礼物,什么都没有的,生活里的每一步都是硬的,我只能硬碰硬。
体校的文化课上,老师说写一篇文章,你想今后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就写,我的理想是要打世界冠军。是很诚实的想法,就写出来了。老师觉得写得很好,在校园的喇叭里读了出来。周围人都笑我,觉得你是不是太不现实了,你有没有搞错啊。好像一个笑话。后来我也有点后怕了,怎么没有人这么写的,理想当然可以是远大的目标啊,为什么不可以呢。
我12岁进入体校,已经是晚了两年,进去以后,里边全是高手。我那时候结识了一个很好的朋友,我看见她那么优秀,希望能够像她一样,所以一直默默地努力着。我们晚上没事做,好动,八九点又饿了,就从食堂带一两个馒头回来,两个女孩在床上分着馒头泡水吃。那真的是一段很开心的时光。
过了不久,我在小队员里边就打得不错了,后来又把比我年龄大的人都打掉了。1978年土耳其举办了世界中学生运动会,有了一次出国的机会,全国选3个15岁到18岁的中学生参加。我被选中了。
在土耳其,我们拿下了女团冠军、双打冠军。
1983年,世界冠军倪夏莲与乒乓球前辈孙梅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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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小就是吃着苦,受着伤,掉着眼泪长大的。身体上的苦根本不算什么,最苦的,是精神上的。
1979年我被选入国家队后,坐了三年的冷板凳,始终没有参加国际比赛的机会。那三年我没有怨言,更多的是恐惧,我还能继续打下去吗?我觉得我还是可以打打的呀,为什么你们不相信我呀。那种小时候爱打乒乓球的快乐没有了,变了。到国家队最初的三年,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后悔走了乒乓球这条路。但是再想一想,我没有退路,不可能再去回到中学去读高中了,我只有往前冲。国家队的竞争就是那么激烈和残酷,我想我不够好,我要加倍地努力。
每次捡球,我都是小跑着去捡。人家练五个小时,我得练八个小时。我轮到没厕所的房间,就忍着。每天上厕所要跑到别人的房间里去,甚至是半夜,很不方便,又怕怕的。我现在住的房子里有五个厕所,造房子的时候,我们家里其实只有四口人,我妈妈说,你们全家拉肚子都不需要五个厕所啊。我就是老担心没厕所,找不到厕所着急,有时候做梦,还是在找厕所。
虽然他们没有给我机会,但是也没有把我开回到上海队去。等我离开队很多年后,教练才跟我说,你知道吗夏莲,国家队一直没有把你退回去,因为你太刻苦了,你捡球都是在小跑步,打扫卫生全部都是第一名,上文化课又是优秀的,我们不忍心开除你,而你又那么热爱乒乓。
我在1982年2月份咬牙改打长胶,等到那年的10月份,拿了全国第二。国家队才觉得我是一个可以派上用场的人。第二年,我终于可以参加世界级的比赛,那就是第37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
我记得当时1983年有一本杂志,每个人都有一张照片,我的照片下面的文字是,中国队的「黑马选手」,我是中国的秘密武器,他们对我抱着很大的期望。我们为那届世乒赛备战的时候,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时采访我的问题是,你胆怯了怎么办?
第一场第一局球,我整个人都是懵的。郑敏之看到我的情形不对,狠狠地训了我一顿。突然间我被她训醒了,开窍了,从第二局开始,我整个就换了一个人。后来在混双比赛中,我与郭跃华合作,以3:2的成绩拿下了冠军。
因为我当年不是种子选手,所以在单打比赛里遇到了很多种子选手,譬如韩国的削球手安海淑,欧洲冠军弗里赛可普,给中国队扫平了一些障碍,啃掉了一些硬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