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实录》讲到三年后武宗巡视西北边,从宣府返回北京:“自宣府抵西陲,往返数千里,上乘马,腰弓矢,冲风雪,备历险厄,有司具辇以随,也不御。阉寺从者多病惫弗支,而上不以为劳也。”既然是终日受到群小摆布,只知沉湎于酒的愚人,怎么又成了一个孔武有力、冲锋陷阵的英雄皇帝?
官方记载和民间传说中,把强夺妇女入充后宫作为武宗的丑恶行为,并不能全信,他们这样做主要是为了引起读者的震惊。在《武宗实录》等许多书上,说武宗曾向太原乐工杨腾索要其妻刘美人,但这段资料记述上各家矛盾较多,有的说刘美人不是杨腾妻,仅是他名下的妓女,与府中其他妓女同被应召。其实这类皇帝倾倒于民间歌妓的故事,实属异常鄙野,是民间传说和戏剧题材。《武宗实录》这样的记载,主要是纂修官在暗示像武宗这样的人,是不适合做天子的。
另有一种观点认为武宗住到豹房,主要并不是为了享受。武宗与其父及其族弟有所不同,他对军事极有兴趣,有重振明初尚武传统的企望,并有使兵政恢复到明初时居于显要地位的意向。从种种资料来看,武宗在有意地仿效永乐和宣德两帝,并力图恢复一些早期明朝宫廷的传统,因而他对剧烈运动、狩猎、军事操练、战事等特别感兴趣。
但武宗的这种做法,遭到大多数文臣的反对,这是因为武宗若如此行事,以内阁大学士为主的文官集团控制军方及中央政府的权力必被削弱。武宗因为想施政自主,摆脱以大学士为主的文臣们的干涉,从而决定在禁城之外另建宫殿和行政官廨——豹房。在豹房中,他可以从事恢复明朝军事实力的活动而免受文官的牵制。他亲自挑选豹房的随侍人员,所选大部分是外国人和武夫,这些人在他指示之下,开始重练明朝的官军。
居住在豹房中的,除武宗所嬖幸的人之外,人数最多的是当时称为“豹房官军”的一支部队。这支部队中每个人腰间悬一块牌子,牌子上刻有文字说:“随驾养豹官军勇士,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罪,借者及借典者同罪。”这批人都是勇士,名为随驾养豹,实则兼有驯豹和携豹出猎两种职责,同时又是豹房地区的护卫。这些勇士中有很多是蒙古人及西域人的后裔。据《万历野获编》说豹房官军大约200多人,喂养土豹90余只。
武宗这样做的目的,是在试图恢复一种在16世纪初已几乎完全消失的生活方式和政治气氛。他的畜豹行猎,实为恢复明朝军力及帝王的勇武作风,他认为这是大政的一部分。由于朝廷中文官们的反对,武宗决定避开现行的行政体系,另在豹房设立惟己意是从的行政组织。
豹房官廨的主要作用,是作为武宗的军事总部和行政中心。从军事上考虑,在豹房官廨的附近地区,由习射之所到御操之地,以及豢驯虎豹的虎城和豹房,都相互毗邻,十分方便。豹房官廨设立以后,大内朝廷形同虚设,内阁大臣们也失去了行政权力,降到了一种类似文书办公室的地方。
持这种观点者认为,武宗对狩猎、豹、外国人、武夫以及尚武的生活方式的爱好,并不符合某些官僚们心目中帝王身份的模式。到了16世纪初,多数文臣认为皇帝不应亲身暴露于任何有危险性的场合,即使是狩猎,也被认为是不适合于皇帝的娱乐。因此许多人对武宗任何与军事行动有关的内容,表现出不赞同的情绪,甚至会加以讽刺。如武宗在万寿山前阅兵,却被有的文臣称为:“大要以恣驰骋,供嬉戏,非有实也。”认为此类操练不切合实际,似花拳绣腿一般。
武宗的豹房,其实是朝廷文武双方争夺统治优势,以及皇帝与最高廷臣争持操纵明帝国行政权的产物。武宗建筑豹房殿廨,是为了设立可以推行其重振明朝武力和抑制文臣权力计划的基地。武宗之所以被写作史书的文臣们抹黑,原因就在于此。
明武宗是个特别另类的皇帝,有人说他从未用心于政事,有人说他昏狂无道,有人说他荒淫残暴,而这样的评价都与他的豹房密切有关。这个特殊的豹房,的确有着谜一般的传说,后人要掀起它的盖头,尚需用第三只眼才能解决。另类皇帝要用另类的思维才能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