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性格之“真”,他不管是成名前后,卖画卖印,从不耻于谈钱。齐白石最早的润格是1902年樊樊山给他定的篆刻润例:“常用名印,每字三金,石广以汉尺为度,石大照加。石小二分,字若黍粒,每字十金。”这张润格在远游十年中一直使用;此后还有吴昌硕为他定的润格:四尺12元,五尺18元,六尺24元,八尺30元,册页折扇每件6元;定居北京后,齐白石多自定润格,在他客厅里长期挂着1920年写的一张告白:“卖画不论交情,君子有耻,请照润格出钱。”同年还有一张告白:“花卉加虫鸟,每一只加10元,藤萝加蜜蜂,每只加20元。减价者,亏人利己,余不乐见。庚申正月除十日。”
据学者罗家伦回忆,当时他与好友等人拜访白石老人时,一进大门就看见屏门上贴着画的润格,进客厅后又看到润格贴在墙上,心中颇有反感,以为风雅的画家何至于此。但当了解了齐白石从童年放牛娃一路坎坷努力的经历,会明白这种“率真”和“坦荡”其实也是他作为一位农民“耕一分地获一分利”的天然态度。
尽管如此,齐白石也有着自己非常坚持的、不为金钱放弃的艺术追求与价值标准。初到北京,还租住在法源寺时候,齐白石就写过这样一个告白:“作画刻印,只可任意为之,不敢应人示……作画不为者:像不画,工细不画,着色不画,非其人不画,促迫不画。刻印不为者:水晶、玉石、牙骨不刻,字小不刻。印语俗不刻,不合用印之人不刻,石丑不刻,偶然戏索者不刻。贪画者不归纸,贪印者不归石,明语奉告。”
物象“真”意
齐白石曾刊刻一枚小章,曰“此中有真味”。齐白石对于艺术之“真”,恰恰是其追求艺术之路上的一个永恒信念。齐白石的“真”,既有工笔草虫那种细致入微的写实到极致的“尽精微”的真实,也有“似与不似之间”妙笔写意。
早年的齐白石曾创作过非常写实的作品,如《胡沁园》像,其观察之细腻,人物形象骨骼肌肉描绘得极为准确,甚至用碳粉皴擦出了明暗的立体效果感。这种追求到极致的“真实”,是齐白石早年创作中的一个持续不长的尝试。在此后开始转向学习八大山人冷逸的大写意风格,直至后来的“衰年变法”,将平民趣味与文人意识进行结合,把笔、墨、色、水等形式巧妙融合,“扫除凡格,自称家法”,所绘之物皆形全神足。齐白石有言:“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在作品《群雏图》里,齐白石也在画中题跋写道,“不似之似乃真是”,这种“真”与“美”的结合,是齐白石对艺术形象特征的精辟概括。
我们在《雏鸡小鱼》一图中,可看到齐白石总结的其对于中国艺术形神观看法的心得:“善写意者专言其神,工写生者只重其形。要写生而后写意,写意而后复写生,自能神形俱见,非偶然可得也。”白石老人指出,在艺术创作里要不管是“写生”还是“写意”,皆要在日常生活中反复研磨,取物象之真,得超凡之趣。只注重“似”或者只关注“神”,都不能达到最终“神形俱见”的效果。
可以说,齐白石的“真”,不同于古希腊文化中那种建立于真理之上的理性精神,而是一种源自生活真趣与精神情感的内在和谐,是其内心力量与手中笔墨在画面上达成的一种确切呈现,也是源自中国传统美学思想形神观的终极体现。但是,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皆坚持着对万物真理的永恒追求与不懈思索。就如同齐白石艺术道路上孜孜不倦的探索之路,以中式哲学的思辨之道,在“似与不似之间”体现生命的真实。
供图/北京画院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