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妖怪研究的宗师京极夏彦说,妖怪是一些需要忘记,却又因为努力想忘记而铭记于心的情绪。重复着被遗忘又被发现的轮回,是人类对可爱又可怕、诡异又日常的一切的重构。
黄玉洁
2003年开始童话写作,
2008年开始日本茶道、花道学习,
获得小笠原流煎茶道教授资格。
出版童话《我的妖怪培养计划》《小桃花源的咒语》。
竹茂楼的怀石料理,是让人心生烦恼的开始,因为那一点点贪图,迷恋由此而生。镰仓是有妖怪的,它们一般不去招惹生人,或者开启对它们的存在全然没有的意识。以前也不知道那里的妖怪是怎样地存在着,但是这一次,也许只是因为下雨以及夜晚。
那个看起来很容易丢掉的相机的镜头盖在镰仓消失了。
从东京站乘坐湘南线换江之岛线到饭田冢下车。
已经过了八点,海边刮着很大的风,从没想过七月的风是这样的。社区安静无人,放心跟着信号满点的谷歌地图转啊转,直到沿海边绕了一个圈,将近半个小时也没有找到去年住过的离车站只有五分钟路程的小旅馆。想了想,干脆关了手 机,重新走回大路,凭着记忆看到路边的一个7-11,便毫不犹豫地右转进一个巷子,在一丛盛开到尽头的紫阳花前左转,再像一只河童一样跑过一个看起来超级古老的院子,终于,到了预订的住处。民宿里去年一有空就拖着冲浪板消失的打工女孩换成了一个在努力学习中文热情洋溢的在日韩国小伙子。除此之外,一切如旧。但我之前怎么就没注意过路口那个老院子呢?
第二天。
吃完晚饭,再次从江之电下车,天空飘起了小雨。电车站边有一张酸奶广告上的女孩有狡黠的眼神,忍不住举起相机拍了下来。再继续往住处走,那幢时间超过一百年的洋风建筑院门没有像一般私宅那样关闭,更奇怪的是院子深处的老房子二楼亮着灯,我就是好奇忍不住啊,那是不是传说中妖怪的市集的入口呢?按捺不住对灵魂出窍蘑菇的好奇心,探头看了看,灯火很美,却不明亮,最终让我止步于前庭,习惯性举起相机拍了两张。内心已经长出了禁忌的结界。转过身,看 了外面钉着的这里作为历史建筑的墙牌,也是什么也没有记住。
左转走几步就回到了旅馆,回到房间,拿下相机时,莫名地就把相机撞到了墙上。也是这时,才发现相机的镜头盖没有了。马上回去找,一直跑到河童的院子里,打开手机照明灯仔细地一寸寸地去找,砂石青苔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冒雨再顺路回到车站,一路也是没有。回到房间,再次找了一遍,一路空荡荡,比往常走过时更空。
相机是好好的,打开回看照片,那二张想象中深夜里拍下的古院中远处灯火的图,压根就不存在。其实对我而言,镜头盖丢了就丢了,不过是回去淘宝配一个的事。
但是,第二天在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活动上,我的手机——出问题了,不能拍照,不能录像,微信一直脱线,最终,我因为这样的心烦意乱,没有了悲伤的时间。直到第三天,还是一样,手机完全不能用,直到第四天,在离开镰仓六百公里的金泽,手机微信突然自动自发删除了以往所有留存的记录——死而复生。手机恢复功能之后,马上去天猫专卖店买了一个原装的镜头盖,168元。日本妖怪研究的宗师京极夏彦说,妖怪是一些需要忘记,却又因为努力想忘记而铭记于心的情绪。重复着被遗忘又被发现的轮回,是人类对可爱又可怕、诡异又日常的 一切的重构。
想到一个妖怪对人类如此尽可能的惩戒,这样用168块钱就能解决,在黑黑的夜里,还是为妖怪的存在感到了深深的悲伤。如果它不是为了我这么一点点的悲伤而存在的,又为什么而存在呢?是为了人类更深遂的悲伤吧,不会忘记,又不 能接受,但却经由它,与悲伤的事和谐相处了。
虽然最终,不能改变的是,与你越接近,就感觉离你越遥远。
◐ 图、文:原载于《LOHAS乐活》杂志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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