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点
残酷的现实随着高中大门的敞开迎头撞来。18个同学坐在一间教室,穿同样的校服,天差地别。有人捧着美国物理教科书学习,全英版;有人英语SAT满分,又自学拉丁文;有人已经在跟中科院院士做实验。
而王食欲,数学测验,一张A4纸,5道题,曾经自诩数学优异,现在一道也解不出。同学说了句,老师都讲得这么明白了,还不懂?
“为什么我的同学都这么优秀?”她试图延续从前的方式:“只要鸡自己,总能赶上同学。” 毕竟这是她和母亲实验过的,最有效的方法。
小升初时为了拼个好学校,她曾经连续两年的周末,都花在辅导班,但最终没能进到心仪的学校。
她当时就明白了一件事,有的人靠父母,有的人靠实力,而她是父母和实力都没有,唯有“自鸡”。
每天早上在永爱的汽车里,王食欲开始背诵英语。放学后,她用坐地铁和公交车的时间,写课内作业,没座位的时候,她就打开MP3练习英语听力。一到家,她开始写课外辅导班的作业,几乎没有在11点前睡过觉。
初中三年,她不仅成绩靠前,还当班长、学习委员、团支书,给老师改作业,期末大扫除跟着老师干活,“可狗腿了”。
在王食欲的印象里,母亲永爱“已经基本不太行了”,遇到不懂的题,问了也是一脸茫然。母亲的参与从引领变为支持,王食欲一提要上辅导班,永爱就搜寻资料给她做参考,或者干脆按照指示交钱。
升学的焦虑就像一个幽灵,游荡于每个角落。同班的一个女生,头发掉得厉害,十几岁就斑秃;考试差两分第一名,趴在书桌上大哭,因为回家会被打;为了不让同学做同一套题,她甚至撕掉别人的练习册。同学关系不冷不热,每天只有无限的习题和辅导班,王食欲有时候觉得,生活没多大意思了,“只能忍着”。
沉闷的生活里,写作是唯一让她感到享受的事。最快乐的时光是,初中和同学在路边,指着一棵树一朵花做故事创作和接龙。在中学拥挤的公交车上,她用手机一个字一个字敲出心中的小说。每天时间都被功课占满,只有睡前半个小时能用来写作。后来她给杂志投稿,文章还被录用了。
韩寒郭敬明大火的年代,王食欲决定休学全职写作。永爱不同意。王食欲用行动抗议,不写作业,不上辅导班, “想让我妈重视起来”。僵持几个月,母亲反应平淡。王食欲只好重新回到升学的壳子中。
从来都是这样。小时候,她想学做火箭、改装四驱车,也想学画画,永爱不同意,依旧是语数外辅导班轰炸课余时间。后来,她就变得无所谓了,“随便了,反正选择也不在我”。
她说,自己妥协了。连她也觉得生活的目标就是 ,“上一个好学校”。
现在,她的目标实现了。可现实的裂缝再一次在眼前缓缓打开。10万元的南极游学项目,午休时间,50个名额被一抢而空。在地理课本上第一次看到东非大裂谷时,她的同学早已经亲临现场。高考和成绩是她生活的全部,而对别人来说那就像一种顺带的人生体验。
曾经的优秀、骄傲,在高中的漩涡里化成一粒沙,消失不见。更重要的是,她发现,再怎么“鸡”自己都没用了。
那时候,在父亲的影响下,王食欲已经开始吃素和研读佛法,《心经》里一句“心无挂碍,无有恐怖”,让她印象深刻。后来,她反过来劝永爱,“妈妈,《金刚经》说了: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我这次没考到平均分,咱不能往心里去。”
可还是不甘心,有时候她也会回家“鸡”母亲,“你要是XXX(一个同学)的父母就好了。”
参加音乐考级的孩子 图/cfp
失控
永爱的实用主义在高中校园里也瓦解了。王食欲所在实验班不以成绩为导向,班里一半以上同学都有出国计划,启发和培育学生的都是那些在永爱看来“听不着响”的兴趣。
那三年里,实验班请剑桥讲师来讲《批判性思维》,请《北京遇上西雅图》导演薛璐晓给他们讲电影和纪录片。历史课上大家探讨竹林七贤,课后还能参加国学社,戏剧社,爱心社等活动。王食欲的同学里,有人搞摇滚,有人停课骑行去西藏,还有人因体型高大、上不去国内的公交车,转而研究新型公交车设计。还有一群人,在“模拟联合国”里,探讨如何解决非洲饥荒、美国枪支管理、印度种姓制度等世界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