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诗经·秦风》里,拎出一个“我”

2021-09-05 14:37:46 作者: 从《诗经·秦

置之死地,不,置之夹缝而求生存。国君发出动员令,又一场血战即将展开。《无衣》是一首民谣,也是一篇誓词。主角设定甲和乙,甲大概率家境殷实,乙则为贫者,贫到什么程度?置不起周王室规定的统一战装。大约在冬季,陇右苦寒,没有长袍,没有内衣,没有战裙,光凭忠诚和勇敢,是很难坚持长久的。甲看在眼里,出言抚慰:兄弟!甭担心,我有,你就有;我的就是你的。我俩手挽手,肩并肩,同仇敌忾,同袍共泽。

秦人尚武——多半是被处境逼出来的,试想,既已贬黜为奴、发配异乡在前,又值经年累月与狼共舞、与虎谋皮在后,焉能不由血脉骨髓深处滋生出狼性虎道?秦人正是在这样的逆境中锻炼出日后的虎狼之师——然而,《无衣》通篇没有张扬“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的一往无前,也没有渲染“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的可歌可泣,就这么寥寥数语,简单,直白,不是战歌,胜似战歌。最撼人心魄的力作,往往也最朴实无华。但正是这种不动声色、如话家常的互助友爱、肝胆相照,酝酿出未来“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的霹雳霸气。乃至千载后,清人陈继揆一读之下,依然五内震动,怒赞“开口便有吞吐六国之气,其笔锋凌厉,亦正如岳将军直捣黄龙”。

奔跑的马群

诗三百,秦风仅占其十。秦风十首,我独钟《蒹葭》和《无衣》。若问另外八首,自然各有千秋,限于篇幅,不一一赘述。若非要说几句?嗯,好吧,且容我别出机杼,从其余的篇什里拎出一个“我”。

“我”是什么?在商代,“我”是一柄锯齿状的巨型兵器,斩伐、威权的象征。到了《诗经》的时代,“我”却摇身一变,成了第一人称的“施身自谓”。以《秦风》为例: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小戎》)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晨风》)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黄鸟》)

瞧,在这里,我就是自己,自己就是我。可见,“我”的出身是多么炳炳烺烺、铿铿锵锵!

这是名副其实的夺胎换骨,点铁成金;是文字领域、意识形态世界的一场革命。

啊《诗经·秦风》!

啊我!

啊我们!

啊我堂堂中华民族!

自古就是龙骧虎视的高迈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