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最受明太祖宠信的宋濂都甘愿为杨家撰写家谱传记,那么请一些文人、艺人编写、说唱新的杨家将节目应该并不是太难的事。而对于明太祖来讲,通过杨家将故事宣扬忠孝仁义也是他想要的,这是一件能够双赢的好事。
有关播州杨氏与杨家将关联的新发现,为杨家将故事提供了新的素材和方向,盘活了已经基本定型的杨家将故事,这些崭新的节目因其鲜活的当代色彩在播州以及京城都广为流传。至今遵义附近仍有浓重的戏曲表演风气,六郎城、六郎屯等方位的存在,是杨家将说唱节目在遵义地区兴盛的遗证。明初的都城设在南京,后来编订《杨家府演义》的纪振纶正是南京人。
明代杨家将小说新增加的内容,很多都带有播州杨氏的痕迹,有的甚至还可以在杨氏土司中找到原型。播州杨氏土司中也有叫杨文广的,他是杨光震之子,即杨贵迁的孙子。
播州杨文广经常统军讨伐周边叛乱的南蛮酋长,他的征服策略不是一味地打压,而是恩威并用,这与小说中最后释放五国蛮王相似。杨文广还有一个兄弟叫文宣,他很有可能是宣娘的原型。小说中,杨宗保之死与狄青派人行刺有关,而播州杨文广的爷爷杨贵迁恰恰是被川南的酋长所刺杀。
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明代杨家将小说较之以前的杨家将故事增加了那么多新的内容。新增加的故事,诸如借木、盗马、女将等精彩情节,都很有播州风情。《杨家府演义》中多次出现与马有关的故事,特别是孟良三次盗马的情节,很可能也是当地风俗的曲笔反映。
播州虽然也产马,但都是比较短小的“羁縻马”,不适合行军作战。不过当地产茶,他们经常以本地的茶换取西面诸番的良马。这种茶马互换的方式,在宋代就已经建立,南宋史学家李心传在《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中记载,“大观初,诏播州夷界巡抚杨光荣,岁市马十匹于南平军”。
《续资治通鉴》有记,曾与播州杨家作战的罗罗部落酋长乞弟、阿永等均曾带着马匹入市交易。播州土司交换而来的良马多次向朝廷进献,南宋时,为支持抗金战争,杨粲向朝廷献战马300匹;明洪武二十年(1387年),杨铿入朝进见,献贡马10匹。
小说中杨文广在奉命取宝的过程中收了三个妻子,她们都是贼寇出身,性格泼辣豪爽,为争夺夫婿相互攻打,这样的事情在播州附近并不鲜见。播州杨氏在收服周边部落的时候,常常采用联姻的手段,以期通过“姻媾”使盟友关系更为牢固。播州土司与剧贼联姻以及妻妾间的争斗,这些事情在小说里的杨文广身上都有隐约的体现。
播州杨氏因为妻妾众多,虽然在继承权问题上一直强调“立嗣以嫡”,但家族内部经常因为庶出夺嫡引发妻子与妾室及其子女间的争斗。最典型的当属发生在明代嘉靖年间的一件事:土司杨相宠爱庶子,嫡子杨烈及其母亲张氏不服,史称“悍甚”的张氏用计巧取兵权,驱逐杨相。大权旁落的杨相,无奈离家出走,最后客死他乡。
“十二寡妇征西”的对象“西番新罗国”,在播州附近也可以找到原型,它影射的是播州杨氏的夙敌罗罗族人。播州以西广袤的川南地区,宋时称“罗氏”,即现在彝族的先民,他们与播州杨氏世代为敌,双方征战不止。
“西番新罗国”的大将张奉国号称“鬼王”,这也可以从当地找到印迹。《明史》316卷“贵州土司列传”中载:“贵州,古罗施鬼国”。罗罗族人风俗尚鬼,他们所有的宗教活动均称为“做鬼”,首领被称为“鬼主”,他们居住的地方被称为“罗鬼国”。
播州杨氏与西面聚居的罗罗人发生过多次激战,杨贵迁之子杨光震曾协助泸州守将平叛,征服罗罗酋长乞弟。杨光震之子杨文广更是与罗罗人频繁激战,结下世仇。至南宋末,播州土司杨价、杨文、杨邦宪祖孙三代坚奉宋统,杨价屡次被征调抵御侵川的蒙古军,杨文则辅助主将平服了吐蕃诸部。
后来归降了蒙古的大理国与乌江罗罗族人曾犯播州,杨邦宪义勇拒战,待敌军半渡之时,在中流杀贼数千,生擒罗罗族的大酋长阿苏。为了感化他们,杨邦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历数罗罗族罪状,在阿苏表态知过悔改后将其释放,罗罗人从此降服播州 。“六郎三擒孟良”、“诸葛亮七擒孟获”等宣扬以德服人的故事,很可能也是受了这些史实的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