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世贤这个人在史上其名不著,他其实是员张飞式的猛将。其时辽东明将敢主动出击的不多,唯独贺世贤是个异类。只要听说哪里出现了后金军队,他准保是第一个喊着冲出去要砍人的。
贺世贤敢这么凶,也有自己的底气。从萨尔浒之战前到后金军骚扰沈阳外围,贺世贤屡次主动出战,颇有斩获。泰昌初年他还曾在灰山堡和抚安堡获得过两次小规模胜利,所以即使对阵如狼似虎的八旗兵他也不虚,在杜松、刘綎、马林先后阵殁后,贺世贤充任总兵官,已是辽东宿将。
努尔哈赤的谋略依对手不同而变化,这次面对贺世贤,努尔哈赤打算使用另一个战术——诱敌出击。
为此,从六月十二日起,努尔哈赤就屡次派出少数人马在战壕对面侦察挑衅。第二天,总兵尤世功的家丁事先埋伏,咬住了后金兵,获得斩首四级的功劳。
贺世贤不禁心痒,决定率千余家丁出城收割点人头,给努尔哈赤更大的教训。后金兵主动退却,贺世贤乘锐轻进,出城过远陷入重围。明军且战且退,退到西门。哪知这时努尔哈赤抓住明军主将出战的机会同时急攻东门,城内收纳的蒙古乡人斩关落锁放下吊桥,后金军从东门蜂拥而入。
贺世贤在西门外看到城内混乱,知道自己中计。此时他已身中四箭,手下劝他退回辽阳,贺世贤拒绝,“吾为大将,不能存城,何面目见袁经略乎!”随后挥铁鞭冲入敌阵,击杀数人后中箭坠马而死。
城内,尤世功率兵退到西门,看到贺世贤被围正打算去救,自己却早已陷入重围,力战而亡。
沈阳之战,明军伤亡、被俘、投降的人数达到7万余人,这个数字超过了萨尔浒之战。沈阳城屯驻了辽东明军近半兵力,这支主力被如此葬送,为之后的辽阳之战带来巨大影响。
沈阳重镇一天即被攻陷,这实在出人意料。表面来看,原因在于贺世贤,但背后还是政治原因。
性格决定命运,后人多指责贺世贤有勇无谋,但这正是他的特点,以他猛张飞的性格,不主动出战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偏偏当时沈阳城内,并没有能制约贺世贤的上级领导,辽东经略袁应泰和巡按御史张铨都驻节于辽阳而不是沈阳,沈阳就是贺世贤说了算。
贺世贤以勇猛著称,当总兵官容易,专注于砍人便是,一城主将却绝非那么简单,必须算无遗策,贺世贤的脑袋不是为谋略而生,这超出了他的运算能力,性格导致了他的悲剧。
但贺世贤就真应该背上最大那口锅吗,并不见得。
贺世贤主动出击,必定也有他自己的考量,他赖以依仗的是自己的家丁。
家丁名字有点土,其实是精锐中的精锐,在明末武将军阀化的趋势之下,家丁就是主将的私人武装,他们效忠于自己的主将,拿着最高的薪水,拥有最好的装备,战斗力也要高出普通明军一大截。
贺世贤带出的一千多家丁也不算少,这些人都是骑兵,就算战事不利,也有把握及时撤回城内,贺世贤出击遇伏时他也正是这样做的,即使陷入包围,勇猛的家丁仍然能护卫他且战且退,撤到沈阳西门下。
真正出问题的是沈阳城内之前收纳的“降夷”。招纳降夷是辽东经略袁应泰的主意,他认为“职甫待罪辽抚,日夜思制夷之放,无如招降为最”。
袁应泰是经略,贺世贤只是武将,即使是总兵官也得听袁应泰的。招降外族战士也并非袁应泰首创,明朝开国起就有这个传统,能达到以最小成本削弱对手,同时壮大自身的目的。明军中蒙古士兵和军官比比皆是,这些人也确实骁勇善战,是明军所倚仗的重要军事力量。
在大方向上,袁应泰所做的也只是承袭原有的政策,为朝廷省钱的同时又能补充沈阳的军力。
问题是这时大环境发生了变化,原本蒙古各部落多与叶赫、哈达等部结盟,共同对付建州。现在女真各部已被努尔哈赤统一了,蒙古部落也被他打得很惨,不少已臣服于后金。
这时候再招纳降人就有很大风险,其中内奸的比例大大增加,这正是努尔哈赤惯用的招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