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莺莺传》看张生的虚伪与轻狂

2020-11-07 20:10:33 作者: 从《莺莺传》

因命拂琴,鼓《霓裳羽衣》序,不数声,哀音怨乱,不复知其是曲也。左右皆欷。崔亦遽止之,投琴,泣下流涟,趋归郑所,遂不复至。明旦而张行。

到此为止,如果就此结束,那么莺莺对这个张生也无所谓恨,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一切都是为情所动,心甘情愿,在婚姻全凭父母之命的社会里,一个女子想让一个男人为她的献身负责,这实在是太痴心狂想。

而张生的可恶却并不在于他的负心,而在于他的刻薄。

这次考试张生并没有考中,回来后他写了一封信给崔莺莺,小说中没有这封信的内容,但莺莺的回信却是表露了这封信的内容,依然是情深意切,他依然是在调动莺莺的情感,他想继续利用莺莺的一片痴情,或者说他是想用莺莺的表白来证明自己在这个女人心中的地位。

果然,莺莺回了张生的信,这封信是莺莺内心感情的表白,同时也是一个女人最隐秘的私情。

“捧览来问,抚爱过深。儿女之情,悲喜交集。兼惠花胜一合,口脂五寸,致耀首膏唇之饰。虽荷殊恩,谁复为容。睹物增怀,但积悲叹。伏承便示于京中就业,进修之道,固在便安。但恨僻陋之人,永以遐弃。命也如此,知复何言!自去秋以来,常忽忽如有所失。于喧哗之下,或勉为语笑,闲宵自处,无不泪零。乃至梦寐之间,亦多叙感咽离忧之思,绸缪缱绻,暂若寻常。幽会未终,惊魂已断。虽半衾如暖,而思之甚遥,一昨拜辞,倏逾旧岁。长安行乐之地,触绪牵情,何幸不忘幽微。眷念无斁,鄙薄之志,无以奉酬。至于终始之盟,则固不忒鄙。昔中表相因,或同宴处,婢仆见诱,遂致私诚。儿女之心,不能自固。君子有援琴之挑,鄙人无投梭之拒。及荐寝席,义盛意深。愚陋之情,永谓终托。岂期既见君子,而不能定情,致有自献之羞,不复明侍巾帻,没身永恨,含叹何言。倘仁人用心,俯遂幽劣,虽死之日,犹生之年。如或达士略情,舍小从大,以先配为丑行,谓要盟之可欺,则当骨化形销,丹诚不没,因风委露,犹托清尘。存没之诚,言尽于此。临纸鸣咽,情不能申。千万珍重,珍重千万!玉环一枚是儿婴年所弄,寄充君子下体所佩。玉取其坚润不渝,环取其终始不绝。兼乱丝一绚,文竹茶碾子一枚。此数物不足见珍,意者欲君子如玉之真,鄙志如环不解。泪痕在竹,愁绪萦丝。因物达诚,永以为好耳。心迩身遐,拜会无期。幽愤所钟,千里神合。千万珍重!春风多厉,强饭为佳,慎言自保,无以鄙为深念。”

这是一封情书,对于一个失身于人的闺中女子,这封信里是多少的隐私,而就是这样一封莺莺用血泪写成的私信却让张生这个伪君子拿出来作为他张扬的证物在朋友面前公开宣读。张生的丑态在此毕露。

事情还没有结局,几年后,张生已娶,莺莺已再嫁,本来往事如烟,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但是张生却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在路过莺莺的家门时又再次欲打扰莺莺,他竟要莺莺的丈夫转告莺莺欲再见莺莺一面,他要对莺莺说什么呢?不得而知,但其行为近乎无耻,一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他还有这种资格提这个要求吗?可见这个张生是何等的骄狂与轻薄。

莺莺当然不会答应他了,不见,但回诗是这样的:

自从别后减容光,万转千回懒下床。不为旁人羞不起,为郎憔悴却羞郎。

最终也未见张生。又过了几天,张生要走了,崔莺莺又写了一篇绝别诗:

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从此以后彻底断绝了音信。

而张生是怎样评价自己的这场感情纠结的呢?

“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使崔氏子遇合富贵,乘宠娇,不为云为雨,则为蚊为螭,吾不知其所变化矣。昔殷之辛,周之幽,据百万之国,其势甚厚。然而一女子败之,溃其众,屠其身,至今为天下僇笑。余之德不足以胜妖孽,是用忍情。”

简直是厚颜无耻,莺莺如听到张生的这番话,对当初自己的轻率奉献爱情又将是何等的后悔。

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

虽然王实甫的《西厢记》脱胎于元稹的《莺莺传》但是故事的结局变了,张生的形象也完美了,不再是这样一个轻狂,骄傲的负心汉了,这是因为顺应了社会主流,以爱情为基础的故事主题更符合大众的心理需求,善良与真诚才是人性的根本。刻薄与虚伪的狂书生终究会被世道所抛弃,这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