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前一天,贾珍一大早就派侍妾到尤氏屋里传话:“好歹定要请奶奶吃酒的。”
尤氏对贾珍的请酒毫无兴趣,回答:“请我,我没的还席。”
佩凤去回报了贾珍,又带回贾珍的回话:“爷说,连晚饭也请奶奶同吃,好歹早些回来,叫我跟了奶奶去呢。”
我们知道,尤氏在宁国府中,虽然是当家的少奶奶,理论上“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但是在她之上的这“一人”太过专制,弄得尤氏毫无实权。就连娘家妹妹与丈夫私通,丈夫把情人兼小姨发嫁,尤氏也毫无置喙的权力。
那么,为什么这一次,贾珍会这样诚心诚意地、再三再四地特意请妻子吃酒?哪怕被拒绝了,也锲而不舍?难道他对人老珠黄的尤氏,竟有发生了新的兴趣?
当然不会。贾珍的反常,在于再前一夜发生的事情。
再前一夜,尤氏从荣国府回来,在府门前看到车马无数,知道是贾珍邀人聚赌,一时兴起,“成日家我要偷着瞧瞧他们,也没得便。今儿倒巧,就顺便打他们窗户跟前走过去。”
贾珍的父亲贾敬逝世未久,整个宁国府还在守孝期间,贾珍不便外出寻欢作乐,就把一班纨绔子弟引来家里来开局聚赌,并有娈童侍酒。其中各种丑态,不一而足。
尤氏“偷瞧”一眼,正好看到一个“精彩”的片段。以她的懦弱和顺从,当然不敢当面质问贾珍。可是贾珍知道了,总不能无动于衷。
贾珍怎么会知道?其实尤氏的偷看,只是不打照面而已,并不是什么秘密。在尤氏刚到宁府大门,就有“贾蓉之妻带领家下众媳妇、丫头们,也都秉烛接了出来”;在尤氏来到赌场之前,“又有一个先去悄悄的知会服侍的小厮们,不要失惊打怪”,通知了外围服侍的小厮们。
贾珍当时正赌得兴起、喝得痛快,也许不会注意到外面有人潜听。可是事后,小厮们怎么可能不向他汇报?而这一夜他宿在侍妾佩凤屋里,佩凤也不可能不向贾珍汇报这事。所以贾珍肯定是知道的了。
就像贾珍到小花枝巷尤二姐的住处去“探望探望”,贾琏推门进来时“贾珍羞的无话”一样,他并不是怕贾琏或者尤氏,但是自己做了丢人事,自己总是有点不好意思的。贾珍再恣情放纵,基本的羞耻心还是有的。
所以贾琏撞破了他与尤三姐的偷情,他会“羞的无话”,会对贾琏特别亲热。而知道妻子目睹了自己服中聚赌狎娈的丑态,他也会对妻子稍稍示好,请一顿酒饭。
不是怕尤氏,而是表示他虽然放纵无耻,但毕竟还“人性未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