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大师的所作所为激怒了日本侵略者,1939年10月19日,大师和明暘法师弟子二人遭到日本宪兵的逮捕,次日《申报》刊登的一篇报道记载了当时大师在讲堂内被捕的情形:
“昨日下午十二时三十分,突有日方便衣人员六七人及翻译华人一名,乘坐五四三七号汽车一辆,至大西路忆定盘路东华界门牌四四三号公共租界门牌D字五十号中国佛教总会会长圆瑛法师所设之讲经堂门首,戛然而止,车上日人,即纷纷连袂入内,将正在讲经之圆瑛法师及另一僧人挟至门外,时日方已另派一五一四号汽车一辆跟踪而来,日人等乃将圆瑛等一并推入该车,疾驰而去。”
1939年新闻界关于圆瑛、明旸法师被日寇拘捕时的报道。
当时报道中的大西路和忆定盘路分别对应着今天的延安西路、江苏路。大师被捕后的情况,据明暘法师后来撰文说:
“在日本宪兵司令部,先师受到严刑拷打。日本宪兵队用手枪指着他的胸膛说:‘你怕不怕死?’企图迫使先师承认‘抗日救国有罪’。牢房里过了一夜,次晨又将我师徒二人押上军车,解往南京日本宪兵总司令部。宪兵们面目狰狞,虎视眈眈,气氛非常紧张,而师一心念佛,平静如常。每当夜阑人静,万籁俱寂时刻,日本宪兵就对先师进行严刑审讯,态度野蛮。师几濒于危,仍从容陈辩,理直气壮,义正辞严,表现了中国人民大无畏的民族气节。先师虽身系囹圄,心念地狱、天宫皆为净土,除审讯外,见缝插针,连续打了三个‘净七’(注:净土宗的修行方式,指在七日内专心参究或专心持名),并绝食,以此与日本侵略者作斗争。”
日本人囚禁圆瑛师徒长达一月之久后,终于将他们无罪释放,此后又多次到讲堂诱请大师担任“中日佛教会长”的职位,都被大师严词拒绝,直到抗战胜利。
革新与守旧
大师晚年的大部分时间仍然是在圆明讲堂中度过。1953年6月,中国佛教协会在北京成立,大师因病请假,没有出席会议,不过还是被众人推选为中国佛教协会第一任会长,这一结果足以表明当时大师在全国佛教界的声望和地位。三个月后,大师撒手西归,圆寂于宁波天童寺。
1952年秋,大师(前坐者)在北京中南海召开亚洲及太平洋区域和平会议时和赵朴初居士(右立者)及明旸法师(左立者)合影。
作为中国现代佛教史上的重要人物,提起圆瑛大师,就无法不想到另外一位更有名的高僧——太虚大师。他们二人总是被视为守旧派和维新派的代表,出现在后人的叙述中,仿佛圆瑛就是一个顽固的因循守旧之辈。但实际上,二人的佛教改革理念并非驴唇马嘴、水火不容,而是存在颇多相融相通之处,这一点学界已有大量辨析,相比太虚的激进革命主张,圆瑛的做法只不过更加务实稳健,更容易为传统僧人接受。
以僧才教育为例,当传统培养僧人方式不再适应当代佛教发展需要时,圆瑛大师便提出借鉴近代教育模式,开创宗教教育机构,对僧人进行系统教育,对信众进行规范的佛教知识普及。他一生中依托著名寺庙,先后创办了多所佛教教育机构,培养出大量符合时代要求的佛门弟子。
大师的另一位弟子明哲曾回忆过师父的教学方式:“在教育方法上,他一贯主张解行并进,即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先师住持宁波天童寺道场时,就是这样做的。冬天进禅堂坐禅习定,农忙时参加劳动生产,夏天则开讲《楞严经》。住持上海圆明讲堂时,他创办了楞严专宗学院,对学僧解行并进的要求更为严格。首先注重僧仪,在功课法乐唱念上,要达到高的水平;其次更注重精研教理。他教导学僧们既要专听,又要善记;既要会讲,还要实行。”
自从二十岁以来,圆瑛大师每隔十年都要写一首口占诗,他的《七十口占》已臻于化境:“行年七十老头陀,满眼风光会也么?万法皆空忘物我,寸丝不挂泯机梭。穿衣吃饭西来意,瞬目扬眉一笑过。任运随缘消岁月,了然无佛亦无魔。”
圆瑛大师一生禅净双修,利益众生、绍隆佛种,与上海结下不解之缘。昔日多见福建古田、浙江宁波两地对大师颇多纪念,唯独沪上缺席,大师纪念塔和圆明讲堂两处遗迹同样寂寞无闻,故心生感念,作此文,以彰其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