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洼村贫困户脱贫名单公示
失语的人群
姚小瑞的婚礼是在父亲安排下进行的,据此前报道,媒人多次牵线,双方为此已接洽一年多。
早在十多年前,中国农业大学学者潘璐就发现,在农村地区,村庄和家庭对智障女性的婚姻普遍持积极态度。农村智障女性的婚姻大多是由父母包办,为的是给智障的女儿寻找未来照料者。
这与西方国家有所不同。刊登在美国一份期刊上的调查显示,75%的家长反对智力障碍子女结婚、生育。另一项调查显示,95%的家长满意且不后悔给孩子安排了绝育手术。
潘璐调研的地点是河北保定的两个村庄。她好奇乡村里智障人群的生活世界。但是学术界对此尚无专门研究,于是她便将自己的博士课题对准了这个弱势群体。
两个村庄约有1900人,潘璐的主要研究对象有7人,其中三名男性都没有结婚,四名女性中有三人已经结婚。另一个年轻女孩尚未到婚嫁年龄,但是因为同样存在智力障碍的姐姐已经出嫁,家里并不担心她的婚嫁问题。
在村庄陆续生活了半年,潘璐观察到智障女性也会渴求婚恋和家庭生活中的亲密情感。一个轻度智力障碍的年轻女性会在丈夫打工返乡的时候,穿上平日舍不得穿的高跟鞋,挽起丈夫的胳膊;另一个不会说话的老妪则拉着潘璐的手,一直比划两个手指。后来潘璐从村民那里了解到,这个手势指的是老人的两个女儿,女儿出嫁后多年没回家,老人一直牵挂她们。
乡村里的智障女性能步入婚姻,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们的婚姻权益得到了实现和保障。恰恰相反,潘璐认为,智障女性对自己的婚姻缺少自主决策权,她们自身的意愿和意见被完全忽视了。
在她的调研中,这些女性的婚姻都是由家里作主,结婚对象也大多是村里弱势男性——年龄偏大、有肢体残疾、家庭经济条件差。一个智障女性的丈夫比她大二十多岁,另一个女性的丈夫则是一个患有视力残疾的大龄男性。这种婚姻组合也往往预示着她们未来家庭生活的艰难。
婚姻里几乎不存在亲密情感。智障女性难以从丈夫那里获得充分的情感慰藉。那个会在丈夫返乡时穿上高跟鞋的姑娘,婚后基本都住在娘家。而另一对夫妻,尽管共同生活了20多年,除了吃饭之外每天几乎碰不到一起,白天各自干活,晚上分房而居。丈夫承认,他不关心妻子白天去做了什么,“在家里看着她就心烦”。
这种家庭关系在智障女性的婚姻中并不罕见。姚小瑞所在的河南泌阳县,一个曾带扶贫干部多次探访一户智障人士家庭的司机记得,丈夫对那个智障女人的照料仅限于给口饭吃,住进政府建的扶贫房后,也没将女人接进去,怕她将家里弄脏。
相比健全人,智障女性在家庭和婚姻中更可能遭受侵害。她们的性防范意识和自我防卫能力较低,更容易成为性侵犯的受害者。一些法律工作者对性侵害案件进行审理发现,智障女性受到性侵害的事件多发生在农村。
在一些极端案例里,伤害还可能重复发生。北方某个村庄,一个遭受过侵害的女性流落至此,被当地的一个大龄光棍捡回去做了老婆。她没法照顾自己,经常不穿衣服,丈夫每天外出干活时就把妻子锁在家里。
在河北农村,潘璐看到了这些女性的纯真,热情,渴望与人交往。然而现实中,她们的生活总由健全人决定和安排,她们无法主动发出自己的声音,更无法通过自身的力量改善自己的境况。
在乡村,智障者面临的障碍不只是生理性的,也有社会和文化的因素。有一次,潘璐和一个智障妇女手拉手出村,商店门口的村民和孩子齐刷刷投来诧异的眼光,这件事很快传开,成了村民们的谈资。
“正是由于社会对这个群体的认识不足,特别是还存在很多污名化和社会排斥的现象,所以智障群体的生活状况难以得到改善。”潘璐说。
十多年过去,在博士论文结束之后,潘璐没有继续跟进这个研究主题。但是看到有关智障人士的社会新闻时,她总会留意几分。在她看来,这些年来,农村智障群体的生存环境并没有发生太多变化,这个群体依然面临多重问题,例如老年智障者的家庭照料和养老问题、女性智障者的婚姻权益问题以及轻度智障者的学校教育排斥问题,等等。这些问题依然未能得到有效解决,人们对于他们也依然缺乏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