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首例人体冷冻术:等待妻子复活的四年里 我感觉自己老了

2021-04-03 08:41:29 作者: 中国首例人体

到后来,我们拒绝了所有亲戚朋友的探望。因为妻子在乎别人,又像小女孩一样爱美,不想给人留下不好的形象。我和儿子,以及其他几个家人,陪着她度过了最后的时光。

最后一个月,她基本都在沉睡,很少时间醒来。但她每次醒过来时,护士都会警告我们:你们不要乱说话,她心里啥都明白,只是不怎么能说。

我记得有一次,我回家做饭,儿子在医院照顾妻子。我回来后,发现她身上多了一个伤口,应该是不小心挠伤的。我担心伤口感染,随口说了儿子几句。没想到,妻子突然气呼呼地蹦了一句:“你是在说儿子吗?”我吓了一大跳,原来她能说话。

那时候,临终病房只有我们一家人。妻子睡着后,我没事情做,就到处转悠。3月初的一天,我走到医生办公室,看见架子上摆着几本资料,介绍人体冷冻机构。我顺手拿起来,翻来看了看,觉得很新奇、魔幻,但没想会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几天之后,科室主任私下跟我聊天,说起人体冷冻技术,问我对此有没有兴趣。他告诉我,冷冻公司的人第二天要来医院,建议我跟他们见一面。

此前,我对这种技术完全没有概念。那天晚上,我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人体冷冻”相关新闻,看到了中国首例冷冻者——女作家杜虹,她是《三体》的编委,在国内进行遗体冷冻手术后,被送往美国进行分体保存。

我一开始不相信这个事,觉得不真实、太遥远……我把她有关的所有报道,甚至评论都看了,还是觉得很神奇。

第二天,我见了银丰生命科学研究院的人,问了他们一些问题。但我不懂技术,唯一震撼我的是他们对死亡的思考。他们说,“死亡”可以有另外一种形式,除了土葬、火葬……这些让人体消亡的葬礼形式,它还可以变成一个“希望”。

后来,我去了银丰生命科学研究院,见了管理人员、技术人员,他们的外国专家,跟他们聊技术、流程,以及手术过程中可能发生的意外。我当初担心,法律意义上宣布死亡后,他们还给她开膛破肚或者有比较大的伤口,因为我媳妇爱美。对方告诉我,没有很大的伤口,就是插两根管子,一根进去,一根出来,再缝几针就好了。

我去“银丰”考察了三四次,觉得他们说得都很客观。主要是,这个“希望”让我动心了,我不想她就这么消失。我回医院跟妻子说:“这次你病得很严重,要不我给你找一个地方,你到里面睡一觉,等医学发达到能治好这种癌症,我们再来相见。”我前后跟她说了两次,第一次她没有反应。第二次,我跟她说,“如果你愿意去,就抓住我的手。”她听懂了,轻轻地抓住了我的手。

其实,年轻的时候,我们就谈论过生死以及遗体捐赠,她还说要把遗体捐给我们学校做解剖。

那次,她抓住我的手后,我跟她说:“我到时来叫你,你可别故意不醒啊。”

展文莲照片

(二)

这几年,我回过头慢慢琢磨,再来看待这个事情,觉得它让我重新看待生命,理解生命。

妻子出生于1968年,比我大几个月。我们是初中同学,我祖籍河南,她祖籍山东,我们的父母都是援疆干部,在生产建设兵团,他们彼此都认识。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姑娘,很单纯,爱玩,性格大大咧咧,像男孩子,但有一股不一样的气质,人也比较骄傲。她家里干活的人多,条件也比我们家好。

桂军民(左五)和展文莲(左四)初中时期

她经常送东西给我,那时候的感情很单纯,也没有考虑以后。

后来,我考上高中,考到上海的大学。她上了职业中学,没有毕业,就跟着父母回了老家山东。

她回去以后,我们每周都通信,告诉对方彼此的情况。我上大二的一天,突然接到一封来信,说她父母出车祸身亡了。我担心她,坐了17个小时的火车,从上海到济南,再转车到达她所在的小县城。那是1988年的冬天,济南的老火车站还是德国日耳曼式建筑,被称为亚洲最大的火车站,但她生活的小县城道路坑坑洼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