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之后,她的病情没有好转,医生也没有治疗方案,主要靠药物在支撑着。
2017 年 2 月,我们和医生商量后,把妻子送进了临终病房,希望她最后的日子少一点痛苦。妻子很坚强,到了那个时候,每次我母亲打视频电话过来,她都会坐起来,挺直腰板,打起精神对着镜头说:" 妈妈,我好了,我好了 ……" 我看着心里特别难受。
到后来,我们拒绝了所有亲戚朋友的探望。因为妻子在乎别人,又像小女孩一样爱美,不想给人留下不好的形象。我和儿子,以及其他几个家人,陪着她度过了最后的时光。
最后一个月,她基本都在沉睡,很少时间醒来。但她每次醒过来时,护士都会警告我们:你们不要乱说话,她心里啥都明白,只是不怎么能说。
我记得有一次,我回家做饭,儿子在医院照顾妻子。我回来后,发现她身上多了一个伤口,应该是不小心挠伤的。我担心伤口感染,随口说了儿子几句。没想到,妻子突然气呼呼地蹦了一句:" 你是在说儿子吗?" 我吓了一大跳,原来她能说话。
那时候,临终病房只有我们一家人。妻子睡着后,我没事情做,就到处转悠。3 月初的一天,我走到医生办公室,看见架子上摆着几本资料,介绍人体冷冻机构。我顺手拿起来,翻来看了看,觉得很新奇、魔幻,但没想会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几天之后,科室主任私下跟我聊天,说起人体冷冻技术,问我对此有没有兴趣。他告诉我,冷冻公司的人第二天要来医院,建议我跟他们见一面。
此前,我对这种技术完全没有概念。那天晚上,我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 " 人体冷冻 " 相关新闻,看到了中国首例冷冻者——女作家杜虹,她是《三体》的编委,在国内进行遗体冷冻手术后,被送往美国进行分体保存。
我一开始不相信这个事,觉得不真实、太遥远 …… 我把她有关的所有报道,甚至评论都看了,还是觉得很神奇。
第二天,我见了银丰生命科学研究院的人,问了他们一些问题。但我不懂技术,唯一震撼我的是他们对死亡的思考。他们说," 死亡 " 可以有另外一种形式,除了土葬、火葬 …… 这些让人体消亡的葬礼形式,它还可以变成一个 " 希望 "。
后来,我去了银丰生命科学研究院,见了管理人员、技术人员,他们的外国专家,跟他们聊技术、流程,以及手术过程中可能发生的意外。我当初担心,法律意义上宣布死亡后,他们还给她开膛破肚或者有比较大的伤口,因为我媳妇爱美。对方告诉我,没有很大的伤口,就是插两根管子,一根进去,一根出来,再缝几针就好了。
我去 " 银丰 " 考察了三四次,觉得他们说得都很客观。主要是,这个 " 希望 " 让我动心了,我不想她就这么消失。我回医院跟妻子说:" 这次你病得很严重,要不我给你找一个地方,你到里面睡一觉,等医学发达到能治好这种癌症,我们再来相见。" 我前后跟她说了两次,第一次她没有反应。第二次,我跟她说," 如果你愿意去,就抓住我的手。" 她听懂了,轻轻地抓住了我的手。
其实,年轻的时候,我们就谈论过生死以及遗体捐赠,她还说要把遗体捐给我们学校做解剖。
那次,她抓住我的手后,我跟她说:" 我到时来叫你,你可别故意不醒啊。"
展文莲照片
(二)
这几年,我回过头慢慢琢磨,再来看待这个事情,觉得它让我重新看待生命,理解生命。
妻子出生于 1968 年,比我大几个月。我们是初中同学,我祖籍河南,她祖籍山东,我们的父母都是援疆干部,在生产建设兵团,他们彼此都认识。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姑娘,很单纯,爱玩,性格大大咧咧,像男孩子,但有一股不一样的气质,人也比较骄傲。她家里干活的人多,条件也比我们家好。
桂军民(左五)和展文莲(左四)初中时期
她经常送东西给我,那时候的感情很单纯,也没有考虑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