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鸡下的鸭蛋
吕进
新加坡推出中英双语版的《中国诗系》,请我出任总顾问,并且,首批5本诗集里,就有《吕进诗选》。这有些使人生疑:吕进不是搞评论的吗,怎么会出诗集呢?母鸡不好好下鸡蛋,却去下鸭蛋,怎么回事啊。
我只好表示歉意。但是这里其实有个误会,我的确是搞评论的,但是我也写诗啊,而且从小学时代就动笔了,《少年报》、《红领巾》杂志是我最初的梦。由于太小,那时我投稿的报刊编辑部来信总是称我为“吕进小友”呢。诗大大地改变了我的生命状态,它带给我的是对另一个世界的发现:心灵太阳照亮的世界,充满向往和纯净的世界。
我是成都人,中学的六年是在成都七中度过的。这是一所名校,它现在是清华、北大的重要生源基地,每年考进这两所学校的学生几乎要占整个成都市招生人数的一半。而且七中的传统是文理并重。2005年5月,在成都七中百年校庆的庆典上,校长王志坚致辞:“成都七中百年的历程,培养出了李萌远、陈家镛、叶尚福、王昂生等院士和屈守元、吕进、白敦仁、冯举等知名学者。”这院士之外的四位,都是文科学者。
记得当年七中学生会办了一张四开的小报《年青人》,在学生中颇为抢手。我的诗,主要在那里发表,有的长诗可以占据整整两版的版面。高二时,语文老师白敦仁奉派去波兰华沙大学中文系任教,讲学中途回成都休假,和我们几个学生见面,我在《年青人》上写了《送白老师远行》:
在祖国,你是主人,又是客人
我们相见,是多么短,又多么永恒
再见了,亲爱的朋友和老师
你又要踏上遥远的异乡
去倾听维斯杜拉壮丽的歌声
遗憾自己不能长出翅膀
在天海里划着,为你送行
我将一颗爱心付与一弯明月
送老师到密兹凯维奇的国境。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搞评论不太偏激,总是兼容并蓄,支持各种不同的写诗路子和风格。臧克家在《吕进的诗论与为人》中说:“吕进同志从少年时代就发表诗作,以诗人之心论诗,自然知其意义与甘苦。”但是,不偏废,并不是没有偏爱,我自己的诗就是我的审美理想和语言理想的呈现。
我写诗,首先看重人气,诗是散文遗漏的感觉,是人生的感悟,人世的经验,人间的观察。离开“人”,何言诗?诗不能像散文那样叙事,而是要把外部的故事吸收到、融化到主观的内心世界来,尽量去掉可述性,增加可感性,构建起人与世界相通的心灵之桥。
然而只有人气是不够的,诗还应该有贵气。散文可以写贪官,写土匪,写地痞,但是,丑恶的、猥琐的、原欲喷射的感情却不能入诗。诗很高贵。诗人的使命是把内化的感悟、经验和观察冶炼起来,提升起来,明亮起来,净化起来,让自己成为帮助读者寻觅美创造美的朋友。
《吕进诗选》有一首《遇见》:
茫茫人海,会有多少遇见
许多遇见转眼也就风吹云散
有的遇见却属于永远
人生的意外,绝妙的奇缘
永远的遇见,千山万水也不会走远
永远的遇见,千载万年也是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