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挺矛盾的,既自豪,又觉得心头对不起我爸、我爷爷他们。”毕六福说,过去伞匠社会地位不高,结婚不好找对象,包括他在内,没有太多人想到为老一辈伞匠拍照。没想到如今,非物质文化遗产被重视,油纸伞也在漂洋过海中受到国外友人喜爱。
毕六福还说起难以释怀的两把伞。五六年前,西安有名博士生拿着一把清朝的伞找到毕六福,定做一把一样的伞,不想制作出来,伞面出现“芝麻点点”,这在毕六福看来难以原谅,愣是没收这名博士生的定做钱。“桐油熬制环节出了问题,这油就是我熬的,是我的问题。”毕六福也毫不避讳地承认失误。“后来他找我做伞,我也没收钱。”
让毕六福难以忘怀的第二把伞,是一名成都的教授定做的红色油纸伞。当时,毕六福采购一批红色颜料制伞,交给教授没几天,就收到对方发来的一张图片。“我一看下雨了,伞掉颜色到他衣服上了,心头不好过得很,从那以后,我所有红色油纸伞都坚持用猪血做染料。”毕六福坦言,当时用红色颜料替代传统猪血做染料,并非因为成本原因,而是油纸伞订单变多,猪血用盆子储备时间长了,味道就会变大,容易长蛆。“现在还是要用猪血,得通过买冰箱存放猪血解决问题。”
“谁都有缺点,伞也不是完美的,但这些瑕疵伞就是收获,我也常给徒弟说,消费者就是我们的老师。”毕六福说。
毕原绅透露,目前毕六福油纸伞通过文化交流、展览展出、研学活动等方式,销往英国、法国、西班牙、美国、俄罗斯、摩洛哥、日本等多国,油纸伞网络平台年销量保持在5到10万把不等、网络年销售额千万元。
“你看,这里印着的‘规规矩矩做伞踏踏实实做人’,就是我们的家训,希望油纸伞这个好东西能流传下来。”在厂房里,毕六福眼里充满希望。(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魏冯)
曾有徒弟当众跑到毕六福面前诉苦,说有的油纸伞不好做,毕六福就回应:“好做的东西也不得让你做。不好做?你等会看我咋个做。”
也曾有徒弟私下改动确定好的伞撑尺寸大小,毕六福往往劝徒弟:“你自己要动点脑筋,不能随便改伞撑子的大小,得多做实验。”
在毕六福的儿子毕原绅眼中,父亲性子急,说话直。刚从成都回乡继承父业,毕六福就爱在早上五点叫醒儿子。“我爸看五六点叫不动我,就吐槽我‘你都几十岁的人了,这么晚了还在睡’。”毕原绅哭笑不得,聊起他在成都工作被父亲劝回家创业的经历,“我爸怕油纸伞后继无人,在我上班那几天连续打了几十通电话,后来我不想让我爸孤军奋战,还是回来了。”
传承毕六福手艺的人也在变多。“收10个徒弟,两三个月走了一半,因为手工业,光学会不够,还要够快,手慢了,钱就挣得少。还好,现在也有徒弟,在贵州、江西、浙江开店做油纸伞生意了,也算一种传承。”毕六福说。
对内传授手艺的同时,毕六福也当起伞文化的传播者——在泸州油纸伞博物馆和老厂内,毕六福开设两间研习所教室,为学员讲解油纸伞的门道——“一批二扶三打杂四验收——一批,做好伞骨;二扶,裱扶好伞面,三打杂,穿线上油这些要做好……”“一把伞,从出生到卖出,得经历选竹、伐竹、下料、制长骨、制短骨、切纸、制版、石印、网边裱扶伞面、晾晒、熬油、上油、制伞杆、穿线、装订等多个环节。”
毕六福也几度走出国门,将油纸伞文化传播到多国。近些年,他和儿子曾在美国、俄罗斯、法国、摩洛哥、日本等国宣传伞文化,教“洋徒弟”做伞。
遗憾
“瑕疵伞”是心头迈不过的坎
毕六福也有没能释怀的遗憾。“做了半个世纪伞,有什么遗憾?”有人问他时,毕六福脱口而出的,是一张没来得及拍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