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给我发消息:海棠开了,你妈问要不要给你送过去?
消息下方是图片:富贵典雅、两人合围的大花盆内,一株垂丝海棠花开正艳。虬枝盘旋、花团锦簇,挂满枝头的一朵朵花儿娇艳欲滴,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她们在枝头的颤动,比当初从花市买来时枝干更显粗壮、花儿也更繁盛,着实惹眼,让人心欢。
看我入神,身侧闺蜜瞅一眼我的手机,我立刻感觉到她口中的奶茶冲动地跳跃了几下,听见她喉间“咕咚”一声,才算没喷我一脸:“这是啥呀?”
我知道她问的不是海棠,干脆把图片局部放大,手机递给她——海棠根部密匝匝、绿油油的,是一水儿鲜嫩的鸡毛菜!花盆放置的地方,前后左右全是整齐划一的韭菜,在这雨水充盈的三四月,估计不用三天就可以夜雨剪春韭,下锅炒鸡蛋了。
海棠是前年年前我在花市买的。温室里温度控制得好,当时连花带盆买了放在新居,春节时正好开花,浅粉娇艳、喜气洋洋,来串门的亲戚朋友都说好看。可惜春节过后花谢了叶子也蔫了,瞧着占地方我想连盆一起扔了。母亲说:“这高楼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一点地气都不沾,花儿都不愿意呆。让我回家,我把花儿带回家救救!”花盆太重花枝太脆,实在不方便搬运,而且母亲是年前来的,接她过来原本是想长住,可她不习惯,如今就是借花说事坚持要回家:“在这儿啥事都没有,天天大眼瞪小眼光吃饭,长了一身肉。年一过,雨一下,老家房前屋后都要长草了,我得回去看看……”
母亲要回家,我们都清楚,她就是舍不得老家房前屋后的“一亩三分地”。
老家屋前数米远有个池塘,不知道哪一年哪一户带的头,大家从门前种些小葱小蒜开始,一点一点向池塘推进,等发现时池塘已“瘦身”一圈了。好说歹说,母亲带头停止了“圈地运动”,答应在水边种两棵树作为界限,不再“填土造田”。为了让我们放心,树种下了还专门拍了照片。虽然照片上是两根光秃秃的树干,想着来年春天,家门口也能够桃李芬芳,大家觉得也是美好的。
春风拂面时我们回家,母亲大手一挥:去门口树上找几枝香椿芽,中午给你们上“时鲜”——香椿蒸鸡蛋!我们这才惊觉为啥到处烟翠弥漫,唯独这两根光杆树仅在顶端支棱着几片嫩芽,让人不忍直视。
多年过去,香椿树下巴掌大的地方,三畦春韭排列有序、两排莴苣傲然挺立,菠菜、豌豆苗间杂其间,密密匝匝,看不见一寸黑土。见缝插针的母亲在不超过香椿树的边界旁还点上一排蚕豆。春日里蚕豆开着黑白相间、指甲盖大小的花儿,像极了小姑娘的眼眸,怯生生却又得意地偷偷看着我们笑。
我哭笑不得:“妈,门口种些花花草草不好嘛?”
“哪儿没花?还要专门种?我这门口一年四季都有花儿!”
是的,春天蚕豆花儿,夏天黄瓜花儿,秋天的扁豆花儿……冬天花儿倒是少,可豌豆苗、莴苣叶从雪堆里冒出头,绿莹莹地直往人心里钻,也的确是养眼养心的佳品呢。
母亲的菜园子就是她的大花园。我的海棠回去可没有资格抢占她一分一毫的土地,只能委屈地暂借韭菜一畦宝土沾点地气。
“花盆里的鸡毛菜就当是租借宝地付的租金吧。”我无奈地向闺蜜解释,给母亲打电话。母亲很开心,在电话里一个劲儿絮絮叨叨,说这两天蚕豆花儿开了,她已经准备育黄瓜苗了……声音传来,温暖如春风拂面,我似乎闻到母亲花园里的花草香味儿了。(吴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