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充满了阴差阳错。读书、写作、讲课,是戴建业一辈子绕不开的事情。其中,贯穿他大半辈子的“普通话”则让后来的生活发生了更为戏剧性的转折。
乡音之困
1956年,戴建业出身于湖北麻城一个小山村,父亲在解放前受过良好教育,但母亲一字不识。在父亲望子成龙的期盼和威压中,他很小就开始认字写字。童年虽迫于无奈,但却也长进不少。后来高中改为住读,远离了父亲后,他比在家时更为自律。
1977年高考之前,戴建业已在当地小报发表了不少诗歌和散文。于是,他死心塌地的想当一名诗人。高中母校的一位物理老师告诉他,华师校园有一栋圆顶建筑,特别美。那时刚从乡下走出来的他连楼房也很少见到,更没有见过圆顶的房子。
怀揣着一个少年的浪漫梦想,戴建业的第一志愿填报了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彼时校名仍叫华中师范学院。到华师本部报到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那栋圆顶的房子。有一位老师告诉他,物理系楼顶有个圆砣砣。他远远望着那个圆砣砣,苦笑。
在那个时候,他或许还没有意识到,比这个“圆砣砣”更让人失落的是他的“普通话”。
在入学不久的一次班级春游中,戴建业把“这里最美丽”说成了“lè lì?jì mì lì”,重复了好几遍没有人听懂。当时以为是同学戏弄,后来学了拼音,他才确定确实是大家没听懂。
他曾在演讲中说,“上大学前没有人当面和我讲过普通话,更没有人教我说普通话,甚至从小到大都没学过拼音。念中小学时,老师们讲课全是用麻城方言,数学老师则是用广东普通话上课”。
戴建业(后排右一)与研究生导师曹慕樊(前)和师兄刘明华,1983年摄于无锡太湖。
上大学后,戴建业才知道竟然还有人听不懂他的“普通话”。
方言招来哄笑和模仿,在他心情好时是一大乐事,心情坏时便成了难堪。在教学实习的第一课上,他一开口就把课文标题中“永垂”的“永”念成了“ren”,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后来,研究生毕业后的第一次讲课,学生要求换老师,校领导考虑把他调离教学岗位时,他心有不甘,“我的普通话不好,你怎么能听得懂呢?”
普通话是个最大的瓶颈,他一辈子都在试图打通这个瓶颈。
戴建业与华中师范大学教授范军认识已有30多年,当年学生听得很累,他也教得心烦。戴建业一烦就跑到范军那里聊天,一聊就是几个小时,天南海北,东拉西扯。
为了好好学习普通话,在那个录音机还不普及的年代,戴建业买了一台便携式收音机,每天听广播,练诵读。一两年下来,他练成了自称“非驴非马的‘麻普’”,也很少再听到学生们抱怨“听不懂”了,而他也渐渐养成了“听懂了没有”的口头禅。
如今,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已成了他身上的鲜明标签,网上一些关于“戴建业口音”模仿秀也层出不穷,有的甚至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他曾在一次读书会上说,这一生难免坎坷磨难,但一直感恩受惠于这个时代和众多良师益友。
戴建业(最后排右五)大学毕业班级合影
天性与坦诚
作为公众人物,戴建业的幽默风趣深得网友喜爱。他让古代知识分子更接地气,也使生涩诗词更容易被理解。
他用诙谐的语言将盛唐诗人调侃了个遍:李白是“浪漫的糊涂虫”,一得意忘形起来,就觉得自己不是凡人,于是就有了“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孟浩然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关心“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三尺讲台游刃有余的背后是数十年深厚的研读积累和对专业知识的自信驾驭。戴建业的古诗词课走红后,网友调侃道:“这个糟老头子幽默得很!”
重庆国学院院长刘明华曾在一篇文章中评价戴建业:真率、真知、真实。他认为,戴建业个性鲜明,性格真率。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其讲座展示了很深的学术造诣,而且麻城普通话更增添了一丝喜剧效果。随后戴建业转发,他说这更是一种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