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先写后编”之伪。北大整理者据简背斜痕标序,推知汉简是先抄写后编联的,但也不排除先编联后抄写。这本来是研究古简的慎重态度。《辨伪》文以“当初不编,事后搬移必乱”为由,一口咬定北大简只能是“‘先编后写’而成,本无疑问”,并说:“通观全篇,所有简文都避开编绳位置,是先编后写的常识性特征。”今谓:上下两道或三道编绳皆横直进行,且一般可选择起编位置点,必不与斜痕标记相重,亦无应然必然的确定位置。文中举出有关编绳位置错位,特别是第154简末“下”字“精确避开下编绳位置,违例书于下编绳之外,是先编后写的明证”,既然编绳横直,起编位置任选,所举编绳错位、“下”字“违例”“明证”之说,都不合适了。整理者以“先写后编”为主的推测乃“蓄意误导”之说,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关于竹简书法的辨伪
关于“书于残简之伪”。《辨伪》一文举出图十第2简沿划痕断裂后两板块上的“無”字和“以”字,上板块“無”字字形上倾,右半被挤压变形,底部笔画偏左,试图通过避右半残断而仍能写成个完整的“無”字,整个字形逼仄内敛,器局萎琐,而下板块“以”字是落落大方的典型汉隶。“無”“以”二字形成同简字形上的风格、书艺对比,今人造假所致几无悬念;对照图十一第1简上的三个正常汉隶的“無”字,无拘无束,体态自然极妍,第2简“無”字隐藏着的造假秘密似更可昭然若揭。其实,《辨伪》一文以同一字或不同字的书艺不同、大别来说明研究对象的真假,是不足为训的。古代抄手一般都善书法,恐汉代尤甚,因汉代讲究文字小学工夫,不善书艺者也会把字写好,逸出书艺。书艺讲究各字写得不同,错落有致,揖让并存,俯仰不一。连第1简上的三个“無”字的书风也不同,第2简“無”字与此三“無”字不同,合乎书艺之理。要说相同,四个“無”字都写得右侧上扬而左侧下倾,内在结构疏密得当,清晰不混,大书风四个“無”字无别。差别在于书艺结构要素横、竖、撇、点、折上,图十一左“無”字底部左撇笔取收势,右捺笔取上略放势;中“無”字左撇笔取略放势,右捺笔取大放势;右“無”字左撇笔取收势,右捺笔也取收势。可见此三“無”字书艺元素不同,书风不同。第2简上那个“無”字,与此三“無”字不同书风,何足怪呀?如上所说,四个“無”字大书风相同,还不止此,深入到书艺元素看,第2简“無”字左撇笔与右捺笔都取收势,与图十一右“無”字正相同。如此看来,以第2简“無”字与第1简三个“無”字书风不同来说事,是无法成立的。再看第2简上的“無”字和“以”字之大别,如前所说,书艺讲究错落有致,毫不奇怪;再则,落实到书艺元素看,第2简“無”“以”二字同者不乏,“以”字右下捺笔大放势,是也,但仔细看,放中有收,亦是也;“以”字右侧左撇笔完全取收势,正与“無”字两收势同。
关于“拼复残字之伪”。《辨伪》一文以第十九章第52简5个“得”字说事。无疑,这5个“得”字如同前述4个“無”字那样,书风各不相同是必然的。但作者主要抓住第二个“得”字(图十二2a),即“亦不可得而疏”句中的坏字“得”的拼复问题,与其余四个“得”字“不可得(1a)而亲、得(3a)而利、得(4a)而害、得(4a)而贵”相比,得出2a“得”拼复造假的结论。作者将坏字2a“得”标为5个区间,得出整理者拼复后“得”字与其余四个“得”字的对应区间除损坏部分不可辨不可比外,尚有大别不同的结论,对此,如前所说,是抄写者书艺结构件不可能相同所致,古人书艺既讲究“字不同而同笔”,也讲究“字相同而不同笔”,以求书体和笔势的对立统一的中华辩证之美。2a“得”字与其余四个“得”字相比,显得笔势处处不合情理,如波挑不到位、结体违常态等,并非什么今人“作伪者失败的书法作伪所留下的破绽”,倒极可能是古抄手的“同字不同笔”的书艺变化,抑或甚至是败笔书艺所致,殊无足怪。作者还将2a“得”字按5个区间重新拼合,是个不成“得”字的碎片形字形,于是指责“整理者为了使之接近作伪者试图伪书的‘得’字,不惜对伪简材料进行了‘二次作伪’”,这就牵涉到古字坏字形修复拼合的方法原则问题。写汉字与中国画一样,是散点透视法,但散点不散,因内部结构性笔势讲究相互依存,相互补充,外部位置安排讲究错落有致,故总是显出书法美,甚至有似焦点透视呈现立体感;文字形体构件则按“六书”(“四书”)规则组合之。古字的拼复正应按散点透视法、内部互补法、构件“六书”规则拼复之。对照此,整理者拼复2a“得”字不排除合法性的某些缺失,如聚散不当而过于紧凑,但以近真求实的总趋势和做法来拼复坏“得”字,不违反上述两法一则,不存在“二次作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