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片中的空镜绝非单薄运用于转场功能,也不是故意打断信息的连贯性,空镜恰如“断句和韵脚”,每一次出现都将影像变成了词一样的长短句,而作为观众,一旦贴合了影片的节奏,便能在另一层面体会词之美。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这颇具禅意的诗句或许完美总结了叶先生人生中那超然的一部分,但入世的痛苦,叶先生品尝得更多,这也正应了王国维那句“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
七七事变之时,叶先生在上初二,当时先生所在的西长安街能清清楚楚听到卢沟桥炮火的声音,街上更常有日本军车出没。
而后的冬天下很大的雪,接连几个月吃不到白米白面,只能吃又酸又臭的混合面,叶先生冬天去上学,会在巷口拐弯处看见冻死饿死的人,这就是真实的战乱时代。
叶先生的父亲在她上小学时离家,回时女儿已大学毕业了。那时叶先生已经在外面教书,她抬自行车的时候看到门前停了一辆人力车,无需过问便知是父亲回来了。
叶先生的母亲在她18岁时去世,因由是从北京去天津动手术却不幸术后感染。叶先生的母亲一定要回北京,最终在火车上去世。
叶先生在影片中提起这件事,非常后悔当初没有陪自己的母亲去天津。
1948年叶先生在上海结婚,并随着丈夫的海军撤退到台湾,这一离开北京就是几十年的漂泊。
叶先生以为不会走很久,只随身带了两个皮箱,里面装着几本笔记,她认为衣服丢了可以再买,老师的笔记却是买不回来的。
当然,鬼门关也走过,生头胎时因为没有经验又缺乏照看导致羊水流干,差点丢了性命。叶先生的丈夫因为思想问题被抓,被监禁三年,在1952年丈夫获释之前,叶先生带着孩子一直和亲戚住在一起。
后来叶先生受台大邀请教书,1966年,他们一家搬到了美国,叶先生先是在密歇根州立大学教授中国诗歌,后又在哈佛大学教授汉语诗歌,他们于1969年移居加拿大,并被授予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的终身教职。
叶嘉莹先生这一路的足迹踏遍了温哥华、波士顿、香港和澳门……一直在漂泊,不变的只有古诗词的陪伴。对诗歌的钻研是她的定心丸,更似其真正的故乡和去处。
1974年,叶先生第一次回国探亲,她在香港停留了一天,从一家中国国货公司买了很多礼物,然后在广州登上了飞往北京的航班。
到北京时已经快要晚上七八点钟,从飞机上俯瞰,一排大街上都是灯火,这让叶先生想起了自己在长安街的老家,毫无防备地哭了起来。
阔别二十余年,回来得太不容易。
这时叶先生已经五十多岁,艰辛独立了半辈子,本想人生的苦大概也尝完了,却接到了大女儿和女婿车祸去世的噩耗。
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很大,但叶先生没过几天就去上班了,看见熟人只是眼圈一红便不再提。她把这些痛苦淡化,用自己的人生哲学尽可能消解命运给予的苦难。
而全片最能引发共鸣的哲思,便是由叶先生独创的“弱德之美”,她说这是困难与压抑之中的坚守,无望之中的一种希望。
叶先生将个体的苦难置放于更大的背景当中,她可以借由诗词跨越时空进行神游和交谈,那么即便世上的人们孤冷异常,也能在一首词中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