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爱兰用尽全身的力气,想给瘫痪的丈夫张国武翻身。她身高不到1.6米,瘦的只有80多斤,并不魁梧的丈夫对她来说像一座大山。她左腿紧紧地顶住床边,弓着腰像一把撑开的弓。这把细弱的弓撑到极致,即将要断掉的时候,丈夫翻过了身。
这样筋疲力尽的时刻,从去年12月丈夫中风瘫痪开始,舒爱兰每天都要经历。27年前的“张玉环杀童案”,改变了三个家庭的命运。张玉环含冤入狱,妻离子散;张国武、舒爱兰夫妻生活潦倒困难;张建飞、刘荷花夫妇也历经磨难。三个家庭,两代人的命运,都被27年前的惨案改写。如今,张玉环被无罪释放,等来了久违的公道,但对于受害者两家人而言,一直到今天,这场惨案所延续的伤痛还在继续。
活着,要找凶手
11月初,江西的进贤下了一场雨,气温很快降到20度以下。惨白的太阳从灰突突的云层里露出光来,让阴暗的房间里能看清模糊的光影。
舒爱兰家距离张家村有一段距离,挨着县道075,是一栋三层的小楼。在进贤县的乡下,盖这种小楼是一个家的体面,也是有儿子家庭约定俗成的规矩。内部的装修,则是根据家庭经济情况奢简由人。
房子在5年前就盖起来了,外面看着齐整,但是里面却像只做了一半就戛然收尾的工程。墙面还是毛坯的水泥面,房子没有吊顶,隐约可以看到狰狞的钢筋。屋子里家徒四壁,唯一一件家具,是一个露出海绵的沙发。
给丈夫张国武翻过身、擦洗完,舒爱兰从灰暗的房间里走出来,拉过一把塑料凳子在记者面前坐下。
她没有说话,记者也没有说话。
这样的环境和气氛,压抑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终,舒爱兰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家的小孩,好乖的。”
舒爱兰说的“小孩”,是她的第一个孩子。6岁的儿子在27年前被人残忍杀死,随后抛尸在村子附近的池塘边。
如今丈夫瘫痪令这个家庭雪上加霜。生活加给舒爱兰的苦,好像没有尽头。支撑着她继续活下去的,除了躺在床上需要照顾的丈夫,就是追凶的念头。“他们说我儿子不是张玉环杀的。但我儿子被人杀死了,是谁杀的?总要给我一个说法。”
今年才48岁,舒爱兰的头发基本都白了,看着像一个瘦弱年老的妇人。但她尽力地维持着家里的体面——家里窘迫得都已经没有一条床褥子,但瘫痪在床的丈夫身上没有异味,家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舒爱兰穿着一双带跟的皮鞋。人造革的皮鞋已经爆皮,但擦得很干净。
舒爱兰给记者看她的手,伤痕遍布、指节粗大,有几根手指已经变形无法伸直。这是在县城的五金厂做工留下的痕迹。这样辛苦繁重的工作,一个月也仅仅只能带来2000多元的收入。而如今,这个工作也无法再继续。丈夫瘫痪后,她只能回家照顾丈夫。唯一的儿子在深圳的电子厂打工,还没有娶妻,舒爱兰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孩会愿意嫁到自己家。
“没啥说的了,我们家没指望了。”过了一会,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再次提起“找凶手”,“孩子是谁杀的呢?我的孩子被人害了,总要给我们一个公道。”
两个孩子被杀,一个四岁,一个六岁
时隔27年,舒爱兰对1993年10月24日发生的一切记得清清楚楚。
正是收割稻子的时节,整个村子都陷在农忙之中。当时张国武、张建飞、张玉环三家毗邻而居,自己的儿子振荣6岁,张健飞家的儿子振伟4岁,和张玉环的两个儿子都差不多大,一天到晚的在一起玩耍。
“上午10来点钟,我割完稻草回来,看到四个小孩在张玉环门口玩。但我做好中饭找孩子回家时,发现小孩不见了。”说到这,一直神情木讷的舒爱兰情绪激动了起来,“我就到处找,都没有找到。村里的人都帮着一直到处找、到处找,一直到晚上都没找到。”时隔多年,舒爱兰的语气依然着急。第二天的时候,村子里有人跑来说下马塘水库里发现了两个男童的尸体。这个水库距离村里有半个小时左右的脚程,小孩子很难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去玩。经过确认,是自己6岁的儿子振荣和张建飞家4岁的振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