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下班。
深夜紧绷的神经
后半夜,很多人的神经依然紧绷着。
司钻室里,司钻刘银霜正在操作钻机。在他前方和两侧,有超过40个不同颜色的按钮和指示灯,十几个仪表和至少3部监控显示器。他右手搭在操作杆上,左手随时准备旋按各种拨杆和按钮,时而又突转身,双手协同操作。他的视线,不断在仪表、指示灯和窗外的钻台区之间来回切换。
在他的操控下,钻台区上,如拖拉机头大小的钻井设备正不断起落,发出尖锐的声响。四五名工人守在下面,随时装卸钻井工具。
“稍失误就可能导致一口井报废,甚至伤到人。”钻井领班沈晓斐表示,作为钻井作业的核心,司钻必须像高速驾驶一样全神贯注。因而每隔一两个小时就要换班一次,以免疲劳作业。
深夜里,神经紧绷的不仅是司钻。
设备组长王超和手下的工程师们最怕寝室的内线电话在深夜响起。来电通常会说,哪个设备又坏了,赶紧来修。
设备组负责平台上各种设备的运转。大到钻井设备、锚机,小到厨房的冰箱、寝室的真空马桶。每当作业因设备故障延缓或停滞,所有人都会把目光投向设备组。
“设备故障会拖慢整个作业节奏。”王超说,平台每天运维成本十多万元,每延迟一分钟都会影响效益,这让设备组倍感压力。
工程师孙良磊在修复一起设备故障时,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一周体重骤减7斤。休假回家,他总要将手机铃音调成轻音乐,以减轻接听来电的心理压力。
陆地的设备坏了,可联系客服上门。钻井平台孤悬海上,客服出海到登上平台要办一系列手续。赶上新冠疫情,异地来人援助也需反复隔离,钻探作业又拖不起。这逼着工程师们既要能修数亿元的大设备,又要能修真空马桶,疏通下水管道。山穷水尽,只能一再查阅说明书,祈祷从中发现解决问题的蛛丝马迹。
“有时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王超感叹。
后半夜,紧绷着神经的还有平台经理。
钻井作业持续进行,钻井深度、地层变化等一系列数据,实时显示在经理史吉辉办公室内的显示器上。他常要盯着这些数据直到后半夜,以便随时调整作业。
身处海上,异响,往往预示着安全隐患。无论何时,他只要在平台上听到一丝异响,总要立即停下手中的事,侧耳凝神专注聆听。直到确认无关紧要,才会松口气。
“这关系到平台上百人的安全。”史吉辉说。
台风中逆行的父亲
凌晨5点,勘探三号进入早餐时间。
一小时后,中控值班员李伟接班上岗。他上班首件事即是查看办公室内的水平仪,确认其中的汞珠位于正中的圆心,这代表平台大体处于水平状态。
半潜式的设计,决定了勘探三号会随海浪轻微晃动。身处其上,肉眼虽毫无察觉,身体却能明显感知,仿佛时刻置身轻微地震中,身体也随之不断调节重心。
中控室隔壁是报务室。作为对外沟通的信息中枢,报务员张文顺在那里掌管着组合电台、卫星电话和气象传真。海事部门的通告、直升机航班和千里之外的台风预警,他都能及时获悉。
苍茫南海,气象波云诡谲。
张文顺记得,有一场原本预报不足9级的台风,在靠近平台时突然升级为超强台风。风力虽达人员撤离平台的条件,但为时已晚。他透过舷窗见巨浪如山,平台随风浪剧烈升沉,抖落了桌上的电话。中控水平仪里的汞珠已撞至仪盘边缘,这意味着平台倾斜超过7°。平台上上百工人一度命悬一线,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在勘探三号工作了17年,这样的台风,张文顺遇上过两次。
在另一场陡然升级的台风中,平台须立即与海底的钻井设备脱钩,否则就有倾覆之险。为应对台风,支持设备运转的管路已被提前固定在井架上。要让设备脱钩,须先松绑管路。
紧急关头,当时还是钻井工人的王彬顶风爬上了井架十几米高处。狂风吹得安全帽带勒住了脖子,他稍松带子,帽子和护目镜就被吹飞了。他抓着井架缓缓挪动,雨滴如碎石般打在脸上。他强忍疼痛,锯开了绑扎管路的麻绳。
失去了束缚,粗如碗口的管路、线缆借风势瞬间向王彬砸来,他闪身躲过。平台也终得安全。
彼时,王彬的儿子已经三岁。家人一直以为,这位父亲已先于台风撤回了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