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休息时,叶生说,那次演出,是我上大学最高兴的一个晚上,虽然我们的演技很差,从头到尾只是背台词,舞台没有布景,服装都是凑合的,但还是非常难忘。“Gimme a whiskey—ginger ale on the side.”——稍稍停顿——“And don't be stingy, baby.”她用一种虽然年轻但已颇具阅历、有些疲倦的声调背诵道。
散场出来,叶生又说,你还记得第四幕里,海生说自己是“谁都瞧不起的胆小鬼”吗,这句话原文是“Oh, God help me,I'm a yellow coward for all men to spit at!”当时导演问,要不要改一下。大家的意见是既然用原文演,还是保留原样好了,而且“yellow coward”未必一定扯得上中国人。
叶生推着车,陪冰锋往东口走去。胡同不宽,一棵槐树的影子被月光完整地描在地上。叶生问,这话剧改编成中国场景,你怎么看?冰锋想了想说,我是一直生长在内陆的,在我的印象里,海对中国人好像没有那么大的影响,中国人对海也没有特别向往,就像奥尼尔原作里的美国人那样。虽然场景换成了吴淞口、定海,还有宁波。这种嫁接稍显生硬,细节真实与否倒在其次。经过路北一处门洞,两扇红漆大门开着,叶生说,听说这里是凤山故居,很漂亮,咱们去看一下。院里二门是一座巨大的拱券门,门柱石雕底座以上,直到顶部的朝天栏杆,还有拱门两侧,满是各种形象的砖雕,清冽的月光下,精美得令人叫绝。住户很多,不宜久留,冰锋出来看见门牌是十五号,此外什么标志也没有,不禁感慨北京还真有可玩的地方。
冰锋给叶生带来一本夏目漱石的《心》,他想她是学英美文学的,若不为写论文,大概没必要读翻译过来的英文小说。走到交道口大街,冰锋说,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吧。叶生问,你怎么回去?冰锋说,穿过两条胡同就到家了。你快回家吧,我正好散散步。叶生只好骑上车走了。
这以后叶生经常约冰锋出来玩,每次都是她先打来电话,冰锋答应了,她就说太好了;如果他那天有事,她马上说,好的,好的,咱们改一天。几乎每个星期天,或冰锋下夜班那天,甚至平常他下班以后,他们都在一起。
他们俩一个骑车,一个坐车,直接在约好要去的地方见面。叶生总是早来,他赶到时她多半捧着一本书在读,既不着急,更不抱怨。见到他,她很高兴,但并不表现得过分。把《心》还给冰锋时,她说,这本小说都写了七十多年了,可是一点也不过时。书里有句话,让我吃了一惊:“他就是这样一个可怕的人,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一边毁灭自己一边前进。从结果来看,他只不过是在成功地毁掉自己这一点上很了不起罢了。”以后她继续向他借书,还书,每次他都要精心挑选一番。
叶生喜欢跟冰锋一起逛书店。去得最多是王府井新华书店,此外还有沙滩北大街的都乐书屋和后门桥头的燕京书店,在末了这家,可以搜罗到一些从前错过的书,还打了折扣。他们在新开业不久的都乐书屋买了书,就在权充柜台的长条书桌上,将那枚刻有篆字“都乐”的石印盖在书的扉页。有一次,年轻的女老板略显神秘地邀请他们晚上七点半参加一个小型聚会,说有好几位名人要来。但等他们到了,又被告知活动临时取消了。
他们想方设法找到几家内部书店,一处在东单二条西口路南,走进一个院子,里面有两三间平房;一处从王府井书店大楼北边一个门进去,上到二楼;一处在朝内大街,是一长条门面房;还有西四和东四两处新华书店的机关服务部,前一家门开在白塔寺大街上,后一家在东四北大街书店的尽里面。去得更多的是西绒线胡同东口路北那家内部书店。一幢朝南的三层楼,进了西边的小屋,交给工作人员一张有抬头、盖公章的介绍信,什么级别的公章无所谓,上写“兹介绍我单位××前往贵处购书,请予接洽”,便可以在这间屋和中间的大厅里买书。铁锋是推销员,手里有单位的空白介绍信,冰锋每次来事先填好就行了。
来源丨观海新闻/青岛晚报 记者 贾小飞
编辑丨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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