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来讲,中国老龄化和少子化已经出现长期趋势。再具体到劳动年龄人口数量,早在2012年前后,已经开始进入负增长阶段。社会各界的共识是,一定要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和少子化,否则会对经济社会发展产生负面影响。
关键是怎么应对这些问题。有两点十分重要:第一,城市化。人口跨地区流动的趋势已经出现,农村人口向城市集中、中小城市向大城市集中、内陆地区向沿海集中。人口跨地区配置,能够提高劳动资源利用率,延长人口红利;第二,教育水平的提高,能够延长人力资源的质量,从数量红利转化为质量红利。
从趋势上来讲,中国的城市化率在提高,人均受教育年限也在提高。但我认为,潜力还没有充分释放出来,当前仍然存在阻碍城市化进程、阻碍教育水平提高的体制和制度性障碍,比如户籍制度、农村土地制度。
经济要持续发展,一定要持续提高人均受教育水平。其中一个大的问题,就是要把12年教育进一步普及,等条件成熟时,可以变成义务教育。地方政府和社会民众都应把完成高中阶段的教育作为自己的责任,才能最终解决这个问题。
时代周报:如果普及12年义务教育,政府如何支出?对地方来说,这是很大一笔开支。
陆铭:普及12年义务教育,的确会带来大量的地方政府支出,但现在高中阶段教育的毛入学率并不低,而且还在不断提高。普及12年义务教育并不是从0到1、从没有到有的突变,而是一个渐变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有好多事情可以做。第一,随着经济发展,地方政府拥有的资源增长,在边际上增加的投入更多偏向教育;第二,调整政府支出结构,特别是在经济相对比较发达的地区,基础设施和城市开发建设在硬件上的投入相对已经较好,政府投入更加应该偏向软件方面,其中就包括教育。
第三,多方资源投入。加大投入,不一定单靠地方政府一方力量,多方特别是民间资金要加大投入。只要在思想上更加解放,允许民间办学,一些教育的投入可以由民间资金而非政府公共资金投入,多元投入总比投入不足好。政府需要负责的,就是对包括公办教育、民办教育在内的所有教育提供主体进行内容和质量监管。随着中国开放程度的提高,对于国际学校的需求也会增加,有些教育投入主体还可以是国际学校,通过国际办学合作加大投入。
第四,中央财政加大教育投入,应更多跟人口流动方向相一致。未来随着人口流动趋势进一步加强,将会有越来越多农村户籍的孩子在父母工作和生活的地方接受教育。这时教育资源比较紧缺,投入压力比较大的是那些人口流入数量特别大的发达地区,尤其是发达地区的特大和超大城市。中财的财政转移支付要更多地和人口流动方向保持一致。
时代周报:在你看来,我国在教育投入上存在哪些具体问题?
陆铭:教育投入,首先是总量,其次是结构,接下来是空间布局。
总量上,我国教育投入占GDP的4%,已经达到国家制定的教育投入标准。但光看总量其实不够,结构上还存在很多问题。
一方面,教育投入不均衡。教育投入在地方政府层面占比非常高,在人口流动的趋势里,就会出现人口流入地的地方政府,不太愿意为新增外来人口的教育需求增加教育投入,外来人口教育需求供给不足。
至于中央层面的教育投入,主要以相关的财政转移支付进行,主要投到了欠发达地区。但人口已经客观流动起来了,这就出现了中央层面的教育财政转移支付,跟人口流动趋势不匹配的问题。现在已经明确提出,公共服务资源要按照常住人口进行配置,有望逐渐解决这个问题。
另一方面,学前教育投入相对不足。最近,在配套三孩政策的意见里,中央指出,要多方力量增加托育服务供给,我认为这个趋势是对的。
再到空间布局上。一方面,城市和城市之间的教育投入差距非常大。我国的教育投入跟GDP挂钩,地方教育投入跟地方GDP挂钩,所以相对来讲,发达地区的教育投入资源相对充分。尤其当发达地区教育投入没有完全覆盖到外来人口需求的时候,相对负担较轻。但在欠发达地区,教育投入如果也跟当地的经济规模挂钩,压力大,主要靠转移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