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当太平犬,莫为乱世人。”这是只有饱经乱世之苦痛的民族才能发出的悲叹。也正因此,那些乱世中助一国之兴起,保一方之平安的历史人物就是值得后人敬重和钦佩的;如果这个历史人物又是女性,则更应在敬与佩之外,奉上来自百姓的感恩。
五胡十六国是中国历史上北方最为分裂的时期,而且产生的少数民族政权不只十六个,仅凉州一地便产生了前凉、后凉、南凉、北凉、西凉五个政权。于是,可想而知,与这些大小政权的迭兴相应的必然是战乱频仍。但与此同时,凉州是否民不聊生则不一定。军队是纯消费群体,他们的吃穿消耗很大,但同时他们也以武力保障了社会安全。不过,军队的刀枪能否指向危害社会的力量而不是供养他们的百姓,那就看掌权者的德与能了。很遗憾,德能兼备者寥寥,但还好有一个尹夫人(西凉昭武皇后)卓然矗立,让后人看到这时期的凉州史时不至于只有战乱与屠杀的印象。
尹夫人出身陇西尹氏大姓,受过良好的儒家教育。她的第一任丈夫是陇西望族马腾之后马元正;马元正死后,她再嫁李暠。尹夫人嫁给李暠后,还为前夫守丧三年,这给她博得了“哑巴新娘”的绰号。单从这件事看,尹夫人要么迂腐守旧读死书,要么意志坚定谋虑深。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她属于后者,而且是这类人中的佼佼者。她不但推动了李暠脱离段业,自立为王(西凉昭武帝),更与李暠一道将西凉治理得百姓安居、社会安定,出现了少有的祥和局面,世人称之为“李尹王敦煌”。但这局面只持续了17年(公元400-公元417),李暠死后,儿子李歆继位,这是个颇有些能力的主儿,但也犯了所有年轻人都易犯的错,轻狂自傲,特别在有了点儿成绩后。但凡人如此,挺多被别人厌,被亲人骂,但统治者如此,则是要亡国的。果然,北凉沮渠蒙逊先败后胜,最终打败李歆,灭了西凉。尹夫人随即做了北凉的俘虏。
沮渠蒙逊是匈奴人,颇有枭雄气质。他有意收尹夫人为妃,特意将她安置在一座豪华的高台上,这就是有名的“尹夫人台”,但他低估了尹夫人的意志和决心。在面对尹夫人的倔强时,他表现得像个汉子,不仅没有用强,反而更加敬重尹夫人,并让自己的儿子沮渠牧犍娶了尹夫人的女儿李敬爱。沮渠蒙逊死后,尹夫人的女婿成了北凉皇帝,她则成了皇太后。本以为终于翻身做了主人,没想到历史走到了北魏横扫北方诸国的节点。太武帝拓跋焘将女儿武威公主嫁给沮渠牧犍的行为彻底粉碎了尹夫人母女的家国梦,好在沮渠牧犍对旧皇后的情义尚在,将二人送回敦煌,定居故都。不久,李敬爱就因悲伤过度而死,尹夫人却仍然坚强地活着,而且在女儿的葬礼上没点一滴眼泪,反而说女儿家破国灭,现在才死,太晚了。估计大家都被老太太的硬心肠给惊呆了,但是他们如果知道“哑巴新娘”的故事,就应该知道这个女人对自己更狠。
经历了丈夫、儿子、女儿的接连死亡,尹夫人没掉一滴泪,没有一句抱怨。这样性格和性情的人生命力旺盛,天生就是强者,无论是男是女;他(她)能取得的成就大小,既取决于他(她)的能力,也取决于时运。但无论怎样,他(她)大概率总是同时代能取得较大成就的人物。
伊吾
尹夫人最后远走新疆伊吾,路途中经历九死一生,终于找到了亡国时来伊吾避祸的亲戚和国人,他们的首领就是她的孙子李宝。不久,尹夫人就因年老及长途跋涉的劳累而病逝,没有看到李宝趁北凉被北魏灭国之际重回敦煌的那一刻。
重回敦煌的李宝夺回统治权,但他也识时务地上表臣服北魏,自此成为北魏重臣,泽被后世,唐高祖李渊就自称是李暠的六世孙。不过,李世民的性格、性情及能力,倒还真有其祖祖祖母,尹夫人的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