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金生
自被俘之后,朱祁镇一直为能回归做不懈努力。除给太后写信、充当“带路党”叫门之外,还不断遣使向明廷游说。第一次是差遣计(纪)安、苏斌等赴京,然而他们刚到宣府便被明军“尽行杀了”。第二次差使臣张能等赴京,结果又是有去无回。几个月后,经也先同意,再次派喜宁随蒙古使臣纳哈出前往明境,并趁机将喜宁解决。后来又第四次派遣李成、李贵至大同。尽管朱祁镇为实施自救不遗余力,甚至突破下限,不惜出卖主权,但是他的命运已非本人所能控制,他只是一颗无助的棋子。就明廷而言,北京保卫战之前,明蒙双方还处于战争状态,蒙古方面仍不断举兵,讲和自然只是幌子而已。从蒙古逃回的白叵罗就说道:“也先会众议云北京已立皇帝,要领人马来交战,终无讲和之意,我今调军马再去相杀,令彼南迁与我大都。”也先并无诚意讲和,景泰掌权初期的多道旨意都明确提出要以社稷为重,不得接受也先以换回英宗为幌子的言和。新皇帝的这种态度加强了驻守边关将士的战斗决心,其谕令是符合时势的,明朝的士气不断提高,也为其后的讲和增加了砝码。
到了景泰元年,随着明蒙间的战争之势逐渐明朗,瓦剌集团发生了分化,脱脱不花可汗和阿剌知院都私下派出使臣与明廷议和,强硬主战的太师也先此时已孤掌难鸣。原本以为曾经的皇帝朱祁镇是个“天价奇货”,现在却因为大明有了新天子而变成没什么价值的“空质”。继续质押下去,难保在这过程中有什么差池。要是大明朝的“太上皇”真是有什么闪失,想必景泰朝廷也不会善罢甘休。由于也先连年征战,不仅明边境地区连年饱受战争之苦,其蒙古内部各族也深受其害。此时的蒙古人,已与早先成吉思汗时期的蒙古人有很大不同,他们的真正利益不是领土征服,而是维持与明王朝紧密和有利的经济关系。由于与明政府的交战,使得汉蒙各族之间的正常交往和贸易中断,蒙古各部失掉了通贡和互市的各种好处,这对他们自己也很不利,最终引起了蒙古内部各部的不和及利益冲突。也先也很清楚这一事实,景泰元年六月初一日,也先决定与明朝议和,放回太上皇。
在明廷方面,北京保卫战后,也有大臣不断提出迎回太上皇的提议。在接到也先议和信息后,六部、都察院等衙门的头面人物纷纷上奏,建议景泰帝立即遣使北上,奉迎太上皇还京。针对吏部尚书王直等人的建议,景泰帝却犹犹豫豫,今日之形势已发生变化,有了迎回英宗的条件,但这一年来的皇帝经历也使他尝到了权力的好处,同意和议就表示要迎回英宗,迎回英宗后自己的皇位就可能不保,所以他从心底里,实不欲英宗之返回,说了这样一段话:
“卿言甚当。然此大位非我所欲,盖天地祖宗、宗室文武群臣之所为也。自大兄蒙尘,朕累遣内外官员赍金帛迎请,也先挟诈不肯听。若又使人往,恐假以送驾为名,羁留我使,率众来犯京畿,愈加苍生之患。卿等更加详之,勿遗后患。”
话说得冠冕堂皇,但这个理由本身却不合逻辑,也先即使有诈,羁留使臣,也不至于以此为由再次进犯北京,他真正的目的就是要把这件事拖延下来。其后,瓦剌又有使者五人到京。礼部尚书胡濙等再次主张奉迎上皇回京。面对群臣再三请求,景帝干脆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他质问群臣:“朝廷因通和坏事,欲与瓦剌贼寇断绝来往,而卿等近日又屡屡上言议和,更欲何为?”吏部尚书王直出班对奏:“太上皇蒙尘,理应迎回。希望陛下务必遣使交涉此事,勿使他日生悔。”景帝闻言不悦:“我本人根本没有贪恋过帝位,卿等日前把我强推到这个位子上,现在又三心二意!”(我非贪此位,而卿等强树焉!今何复作纷纭?)听景帝此言,大臣们一时无语,场面十分尴尬。关键之时,又是于谦出班对曰:“天位已定,孰敢他议!顾理当速奉迎耳,万一彼果怀诈,我有辞矣。”这句话是告诉皇上你放心,你这个大位已定,就算是你哥哥回来,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于谦这么一说,大家都纷纷随声附和。这打消了景泰帝的顾虑,忙说:“从汝!从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