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民国初建,全部都紊乱泄沓,漫无条理。部队驻在南苑练习,衣服锅灶全部用物都无着落。我们每天饥一餐,饱一顿,过一天算一天,牵强维持着。直待奉到指令由南苑调开北苑练习的时分,新兵们身上依然穿戴本来的随身便服。褴楼龌龊得不胜,七零八落地走过大街。我在后头跟着,怎么看也像一群乞丐,我自己就像个乞丐头。在北苑住到两个月的光景,才每人发给一套衣服。又经了好久的一个时期,才又领来二百支破枪。国家在大变革的时期,不管什么事都需求一点一滴的运营,不耐烦,无意志,都是不可的。我是这个时期混过来的人,于这种甘苦更为清楚。
新兵编制成营之后,细心加以考察,觉得本质还很不坏。他们大多是纯粹的良民,忠厚老实,吃苦耐劳。仅仅官长分子非常复杂,练习极感困难。当刚成营的时分,段芝贵凭他炙手可热的势位,竭力安插他的私家,乃至他家的护兵马弁也一股脑儿介绍给陆将军。陆将军碍于情面,无法驳回,一一照收。所以护兵马弁也充当起官佐来。这些老爷们十九都不识字,操法更是不知为何物。这样的下级官,差不多占三分之一以上。营中添了这般行尸走肉,全盘的工作都无法推进。他们身为下级官,自己既不会喊操,当然无法去练习战士。没有办法,我只好分配几个有常识的喽罗每天给下级官教操。
新兵们还都带着辫子。成营不久,袁即命令剪辫。我知道这是一件难事。先做了一番宣传工作来阐明辫子的因由,又把《嘉定屠城记》《扬州十日记》中的现实细细谈给我们听。但因他们是新兵,说话究不易深化。剪的时分,有的情不自禁地啼哭,连饭也吃不下去。有的表面上虽苦笑着,但肚里却在流泪。剪时一排一排照相纪念,并又每人发给一元赏钱。剪往后,有的把辫子郑重地包好。寄回家去收藏。有的哭个三四天不止,总觉得不惯。我看了这种景象,又是好气,又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