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钱杜 梅月知心室部分
梦得因桃数左迁,长源为柳忤当权。
幸然不识桃并柳,却被梅花累十年。
——刘克庄《病后访梅九绝》其一
南宋宝庆三年,是刘克庄在建阳任知县的第三年。
他能有这个方位是不容易的。和大多数唐宋闻名诗人不相同,他不是进士身世。弱冠之年他曾两次应进士试,但是虽然“生有异质,少小日诵万言”,他的才调却没有被主考官看中,接连两次一败涂地。
幸而他的祖父、父亲都曾执政为官,依例能够“荫补”。所以他抛弃了和千军万马挤科举的独木桥,靠着父辈的官荫做了靖安县的一名主簿。
这好像是某种征兆,暗示着他的宦途不会一往无前。
片片蝶衣轻,点点猩红小。道是天公不吝花,百种千般巧。
朝见树头繁,暮见枝头少。道是天公果惜花,雨洗风吹了。
——刘克庄《卜算子》
阅历了数年的沉沦下僚、父丧守制,三十岁的刘克庄被沿江制置司主帅李钰招致幕下,前往江淮前哨。
其时金朝在对蒙战役中失利,被逼南迁汴梁,国力大受丢失。本来就无心收复失地的南宋朝廷一厢情愿地以为金已无力侵宋,直接面临金军的江淮一线兵力废弛,后防空无,一旦金军来攻,必无胜算。
刘克庄不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墨客,他和大部分南宋文人相同,对本朝的内忧外患有极强的危机感和责任心。
邦本微如缕。问长缨何时下手,缚将戎主?未必人世无豪杰,谁与宽些标准?试看取当年韩五。岂有谷城公付授,也不干曾遇骊山母。谈笑起,两河路。
少时棋柝曾联句。叹当今登楼揽镜,事机频误。闻说北风吹面急,边上冲梯屡舞。君莫道投鞭虚语,自古一贤达制难,有金汤便可无张许?快投笔,莫题柱。
——刘克庄《贺新郎》
刘克庄上书幕主李钰,指出布兵疏失,建议慎重反击,而且提出了“抽检极边戍兵,使屯次边,以壮底子”的对策。惋惜一个毫无军事经历的幕府文人,定见注定不受注重。李钰没有采用他的提议,在与金兵的抵触中失利,滁州、扬州被围,朝野轰动。
主帅兵败,幕下顾问天然也要被问责,刘克庄自请归奉南岳祠,离开了他一直记忆犹新的抗金前哨。
他回到家园莆田,专注文墨,与一群不实现志愿的基层文人交游,以诗文相砥砺。这个圈子里的诗人未必都有很高的才调,但都有长时间沉沦的悲辛和大材小用的气愤。他们身份各异,也没有共同的文学建议,但翻开他们的著作,细细分辩,能看出言外之意的不平之气,像一张隐形的标签贴在他们身上。
后来一个书商为他们出书了一部诗集,名为《江湖集》,这个集体因而被称作“江湖诗派”。
《江湖集》出书时,刘克庄现已起复,任建阳知县。
他的才干再次有了用武之地,虽然没有抗金前哨的汹涌澎湃,也能为建阳的大众尽一番心力。
他遍访当地群贤,勤于听讼,补葺校园,补充粮仓。知县并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大官,却是为民就事的最佳方位。他和底层公民相处得太久了,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他的政绩遭到上司欣赏,假如不出意外,任满之后他会升官,而跟着《江湖集》的出书,他的诗名也越来越大。他还年青,出路一片光亮。
但是不幸的是,《江湖集》中,收录了他那首闻名的《落梅》。
一片能教一断肠,可堪平砌更堆墙。飘如迁客来过岭,坠似骚人去赴湘。乱点莓苔多莫数,偶粘衣袖久犹香。春风谬掌花权柄,却忌孤高不建议。
——刘克庄《落梅》
有人说,这首诗是为其时被弹劾罢官的真德秀等人鸣不平的。
而真德秀等人被罢官,是由于上疏为济王赵竑鸣冤。
宋宁宗无子,立宗室赵竑为皇子。赵竑对宰相史弥远擅权不满,曾指着地图上的琼崖偏僻之地对左右说:“吾改日实现志愿,置史弥远于此!”史弥远得知此事,在宋宁宗驾崩后假造遗诏,立另一宗室赵昀为帝,是为宋理宗,而废赵竑为济王。次年,“湖州盗潘壬、潘丙、潘甫谋立济王竑,竑闻变,匿水窦中,盗得之,拥至州治,以黄袍加其身。……竑乃遣王元春告于朝而率州兵诛贼。弥远奏遣殿司将彭任讨之,至则盗平,又遣其客秦天赐托宣治疗竑疾,谕旨逼竑死,寻诏贬为巴陵郡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