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丢了。可何福懒得在此事上与警察纠缠。
沿着查令十字路走回苏豪广场时,他打开了卡包,翻出了淡蓝色的驾驶证。那是荷兰的驾驶证,是何福特意更换的。他原本已经盘算好,要在荷兰重新开始生活,奈何总是不能如愿。
公交车内也几乎没有乘客,铁栏杆之间稀疏地系上了黄黑色交杂的胶带。
因为过于炎热,且步行往贝局耗费了相当的体力,何福后决定坐暂时免费的公交车回到苏豪广场。
但张辉内心有隐忧。他说,几十年前,就有从鞍山来英打工的同乡因为交出身份证件,而莫名其妙被遣返回国的故事。因此,他把那本蓝色的返乡证藏得很好。
广场一头,一位圣蒙戈的黑人女员工正来回踱步。沿着步道,她与数名流浪汉交谈完,却在经过戴蒙德时,独独放过了他。
长椅上,戴蒙德也不理会她。身上近一个月没有换过的羽绒背心,肾脏位置已然破洞,白羽毛露出,耷拉着,像是突然没入乱石中的野瀑布。
戴蒙德不信任圣蒙戈,也不肯和那个黑人说话。“我不想要他们的帮助”,他说,“他们就是从人们的苦难里捞钱。” 他曾7次向形形色色的慈善组织提供身份信息,不过从来没有人能把他送进旅社里。
虚空中仿佛有一场争执。离着戴蒙德十几步远,黑人女员工说,戴蒙德实际上两次拒绝了他们的住宿安排。不得已,他们只能跳过戴蒙德,转而考虑其他人的申请。
戴蒙德说,他们说谎。 圣蒙戈从没给过他什么住宿安排的选项。
不过,纵使有住宿机会,戴蒙德的出笼之日也遥遥无期。他没有有效的身份证明。护照过期已有3年。先前,一家旅社为此拒绝了他的住宿申请。地方议会曾答应他,为他开具一份出生证明,只是戴蒙德从未拿到过。
然而,在黑人离去很多天后的一个闷热下午,谈完了日后或移居更为大气的温哥华,或是目下凉爽如秋的苏格兰,或是更为燥热的法国的计划后,戴蒙德想起来什么似地,突然冒出一句:“现在,没有什么比找到住所更重要的了。”
庞特尼突然发邮件给英文不错、又能上网的朋友说,请到贝尔格莱维亚警局会见他,拿回剩余的财物,并且请他代为转告何福。如果从2月底出狱算起,至今也已经有了3个月。绕过维多利亚车站,通往贝尔格莱维亚警局的道路是笔直的一条,这800米路,何福也就走了3个月。
何福哂笑,若非他二三月份偶遇张辉,介绍他入笼,恐怕他依然饥一餐饱一餐。他抽起了自卷的香烟,一股烧橡胶轮胎的臭味在广场弥漫开来。在那买帽子的少年被警察盘问,他躲进厕所里时,无意中发现了一些丢弃在厕所里的大麻叶,便干脆卷进了香烟里。此时他无心掩藏那截断指,便让他裸露出来,像是另一个自己要透个气。而苏豪广场中心的伦敦梧桐下,戴着大黑盖帽的警察们双手插进胸前的背心里,始终在聊天。
寻找马修·庞特尼
马修·庞特尼。名字隐藏于长串的电子邮箱地址里,写在何福衣兜里那张叠成小方块的纸上。地址落款是都市警察。原来是个警官。天主堂方面说,他们帮忙发给他的邮件他从未回复。
何福命里总是少不了警察。3个月前,他从荷兰坐大巴回伦敦,途经法国时法国警察在边境上拦住了他。他们搜出了何福包里的一包白色粉末。何福心想,也许在法国吃牢饭在劫难逃。粉末是何福“提神”用的冰毒。谁知法国警察对粉末检测一番后,居然对他说是维他命D,便放他通过了边境。对此,何福只是说,“我至今都糊糊涂涂”。大巴继续行至伦敦维多利亚车站,英国警察又搜出了那包粉末。这一次,他们不似法国人那样漫不经心,很快把何福送去了泰晤士河南岸的万兹沃斯监狱蹲班房11周,顺便扣下了他的钱包手机与证件留作证据。警局为何福留下的联络人是庞特尼。
何福和皮特·摩尔去了警局寻找庞特尼。摩尔说,我们有预约,要见庞特尼警官。接待员说,系统里并没有你们的预约信息。摩尔问,如果非见不可呢?接待员说,那么你们就得半夜来了,那是他执勤的时间。
何福在一旁默不作声。太复杂的英语,他应付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