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忠和喜欢激烈的、能展现技巧的音乐,但医院显然不是个正式的表演场合。有时候正弹着琴,路过的人看到他穿着印有“志工”的紫色工作背心,会过来问,“洗手间在哪里?”导医台的工作人员也会偶尔来提醒:“有病人嫌吵,可不可以声音小一点?”
医院不是音乐厅,他想通了,“他们觉得你是医院的人,要是态度不好,让他们对医院产生不好的印象,就没必要了”。遇到观众要上来试试,无论专业与否,他一律婉言谢绝,“愿意来可以去登记做志工,随便上来玩一下不太合适”。
“志工”身份是在医院弹琴最重要的意义所在。和在以往任何地方弹琴都不一样,崔忠和常常能听到观众的反馈,有的说好听,有的说听到琴声没有那么难受了。点点滴滴积累下来,他想着,只要身体条件能保证音乐质量,就要继续做下去。
崔忠和已经过了七十了,他和妻子周末反而不爱出门,“不跟年轻人凑热闹”。因为精力顾不上,去年他辞掉了教堂的乐团指挥。 朋友也很少见了。可老友们看到媒体报道里他在医院弹琴的视频时,有好几位特地来医院找他叙旧。有一位是高中同学,毕业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还有两位是结伴来的,虽然都在南京,却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了。
饭桌上,一位朋友聊起最近的生活,说身体多了一些毛病。崔忠和在一旁听着,心里挺感慨的:怎么明明朋友比自己小一些,可身体状况还要差一些?他更愿意聊生活,比如锻炼、烘焙,还有音乐,“这样安排下来生活内容就很丰富了”。
崔忠和弹琴的时候,两个朋友在旁边站着,拿起手机记录下眼前的画面。其中一位老友靠在钢琴后方摆放医院模型的桌子旁,望着崔忠和背影的方向,喃喃自语:“时间过得太快了”。
银发“女孩”热情又活泼
“这两年自由了,赶快四处跑一跑”
钢琴志愿者里,狄源汨是唯一带家属的一个。
每周一上午,在她坐了40分钟地铁,准时到达医院大厅时,背后常常“咚咚咚”地跟着敲着拐杖的丈夫。她弹琴时,丈夫就坐在距离她十多米处的座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他偏爱历史和小说。书里每隔几页夹着狄源汨为他提前备好的纸巾,怕他想咳嗽的时候找不到纸。
弹琴的时候,稍微一分心,就容易出差错。丈夫有点动静她就弹不好,看到他站起来,她要马上停下来,时刻关注着,是有什么需要吗?
脑梗影响了丈夫的听力和记忆力,实际上,坐在角落的丈夫不太记得手中读过的书里讲了什么,至于医院里狄源汨的钢琴声,对于他是一个关于安全的信号——此刻妻子就在身边,他可以安心坐着。
狄源汨刚开始来医院弹琴那几年,丈夫身体状况还好,他平时对着电脑捣鼓,帮合唱队的朋友打印歌词。因为脑梗住过三次院后,他变得很难自理生活了。
狄源汨的身后多了一条“尾巴”,出门一定要带着他。只要她不在家,丈夫总想去找她,可他已经记不住路了,一不小心就容易走丢。
她已经快八十岁了,认为自己需要可以同时锻炼手和脑的活动,防止自己变成老年痴呆的样子,书法和钢琴都是适合室内的活动。而出门去弹琴可以接触社会,比如和医院的人聊聊天,和周围路过的“观众”有些互动。
周四下午的志愿者林平是狄源汨介绍到医院来的,林平的钢琴是退休后跟着姐姐和朋友学的。她学了一些通用的方法,在伴奏中加入华丽的修饰音,渐渐地可以在演奏里投入充沛的感情了,也找到了一种快乐、自由的感觉。
林平学生时代是个安静内向的女孩,到了现在六十多岁的年纪,反而变得热情又活泼,她喜欢和年轻人待在一起,听他们聊天。而旅行中总有这样的机会。前不久她独自去了四川的亚丁稻城,在高原爬山,旁边的年轻人喘着粗气上不去,她抱着氧气袋爬到了4600多米的旅途“最高点”——五色海。以前工作时完全没有时间,这两年自由了,趁着身体还好,能跑就赶快四处跑一跑。
专注弹琴锻炼手脑
“保持健康,就不会给孩子们添麻烦”
又一次《奇异恩典》响起。周五上午,阳光透过两层楼高的透明天花板打在侧面的白色墙上,照亮了医师宣言。崔忠和的妻子站在一旁等待着,三年前她在崔忠和的鼓励下也开始学钢琴,现在也是医院的钢琴志愿者,周三和周五的演奏就是夫妻俩轮流完成的。前不久,这架黑色三角钢琴迎来了年轻的“伙伴”——一位学音乐的研究生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