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老曹这个年岁的乡村男人,大多数会具有一个安静的晚年,不说大富大贵儿孙满堂,但能有钱给老伴治病,够两人日子,或许就不会像他相同,在冰冷冬日脱光衣服,翻过栏杆,从益阳市资江大桥一跃而下。这天是2021年1月19日。
沉入江中第四天,老曹才被打捞上来。岸边集合的人群中,有知道他的人看到了遗体,没有浮肿,仍是跟从前相同“瘦不拉几的”。闲谈之间,围观的人一点点拼出老曹的故事:62岁,不到一米七,头发白了多半,在医院做清洁工,更年轻时也在砖窑厂干活,打过杂工,一点点攒下了17万积储。他没有子女,妻子在上一段婚姻里生下的孩子和他们也不算密切,老两口得为自己做方案。
他的方案便是将17万积储,投入一家名为“益阳纳诺晚年公寓有限公司(简称纳诺)”的养老组织。上一年7月,纳诺创始人投案自首,涉嫌不合法集资3.2亿以上,老曹的钱就在其间。不久前老伴因糖尿病并发症住进了医院,催款电话不断打来,而他无力交纳医治费用。
据志愿者计算,4000多名出资白叟曾以为入驻晚年公寓是一个“完美”挑选——按照纳诺描绘的图景,预存3万元可获得一张床位,床位费9折,存11全能得到一张“永久寓居证”,床位费7折;假如不入住,这仍是一份分红型的养老产品,每年返还必定份额的福利金,且合同到期本金如数返还。
直到半年前他们才发现,周到问暖的业务员,高额返还的福利金,以及所谓官方站台的宣扬材料,合力搭建了一个看似诱人的晚年幻景。
益阳资江大桥,图源自网络。
幻景幻灭
从“爆雷”开端的那一刻起,住在纳诺的白叟们晚年被完全打乱,无家可归的和投了闲钱想安度余生的听到音讯都懵了,有人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不知该用什么姿态面临。记了15年日记的朱梅血压忽然升到180,到医务室开了药——她是卖了房子到这儿来的,20多万的家底全投进去了。朱梅在簿本上写:一切白叟现在都是寝食难安,倒运透顶。
那是上一年7月中旬的一天。公寓进出的大门、医务室、办公室都贴上封条,白叟们被奉告“有必要脱离”,月底就要停水停电停餐。从就事人员口中他们刚刚得知,纳诺董事长鲁光芒到益阳市公安局资阳分局投案自首,涉嫌不合法吸收大众存款。
两天前,朱梅正和朋友们在小花园打牌,两个年轻人过来核对名字电话,她以为是养老公寓新来的职工,没想到是公安,挨门挨户问曩昔,还记录了子女的联络方式。之后又来了一拨人,把原先能够完全推开的窗户钉上钉子,只留一根手指的推开空间,“说是为了咱们的安全。” 朱梅后来才理解背面的意思:怕有人想不通要跳楼。
90岁的白叟林奇,就在寻死与觅活的鸿沟挣扎。为了享用“纳诺”的7折服务,他卖掉了老家镇上仅有的房子,儿子现已逝世,孙子在外地打工,他需求一个能收留自己的当地。其时手上的钱只够9折优惠的标准,业务员发动他卖房子,林奇就这样多凑了一万多。这是他终身在砖瓦厂推板车挣来的悉数积储,成果一分都没有了。
接下来几天公寓都是乱糟糟的。到处是穿制服的人在维持秩序,救助车守了好几天,早上8点来,下午5点回去。饭堂里平常吃饭的有100多人,那几天煮饭师傅发不出薪酬,没有心境煮饭,白叟更没有心境吃,有些底子没下楼。只要几名按日结算的护工留下来,照料那些完全不能自理的白叟。
一碗面条吃不到一半,朱梅就饱了,她最心烦的便是搬迁。参加了三次和谐会,朱梅和一些白叟提出自己交现金,希望还在这儿安稳地住下去。但和谐人员说,“依据法令程序只能悉数清走。” 来自其他养老院的大巴来来回回,劝他们赶忙脱离。
护工罗伟的一个同乡坚决不搬,“他说死都要死在那里。” 和林奇相同,这个94岁白叟也是悉数存款放在纳诺,住进来便是为了安静度过最终的日子。另一个姓袁的白叟就在那几天里过世,他身体一向不太好,现已不能到餐厅吃饭了,但许多人都知道他。
朱梅怎样也想不到,眼前这紊乱的一幕便是之前幻想的“完美养老方案”——比较城里灰扑扑的回迁房,这儿宽阔亮堂,特别是那个小花园,种了许多她喜爱的桂花树,朱梅把那里叫做“氧吧”,简直每天都去那里打“晋级”。去得久了,她觉得脑出血的缺点好了不少,还听说有个肺气肿凶猛的白叟搬过来摘掉了氧气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