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岁的前吊车司机李云雷没有想到,他所在的已有上百人的“病友维权群”中,在2020年以后,还不断有新病友加入。
他一度认为,自己应该是“最后一批”受害者。
他们和李云雷一样,都是在使用了一种名为“神经节苷脂”药物后,确诊为吉兰·巴雷综合征的患者。这种罕见的脊神经和周围神经的脱髓鞘疾病,会让危重者出现四肢完全性瘫痪,呼吸肌和吞咽肌麻痹,生命受到威胁。这种疾病可能是自然发生,也可能是药物诱发。
这种病症无法彻底治愈,只能做康复治疗,患有此病的病人严重者神经受损、瘫痪,已有病友表示,确诊不到一年,已投入百万医疗费。
李云雷在2016年6月因脑出血入院手术,在注射了247支“营养神经”的神经节苷脂后,忽然血氧下降为零,四肢严重肌无力,随后被确诊为吉兰·巴雷综合征。此后,他的手再也没有伸直过——他曾经熟练操纵方向盘的手再也握不成拳头,连睡觉和吃饭都需要家人协助。
那一年,“吉兰·巴雷综合征”作为严重的不良反应,还没有被写在“神经节苷脂”的药物说明书上。因此,李云雷在确诊后,总价达6400元的89支神经节苷脂依旧被陆续注射到他体内。
神经节苷脂,主要成分为从动物大脑中提取制得的一种鞘糖脂,这类鞘糖脂在神经系统特别是神经末梢中含量丰富,种类很多。
上世纪90年代,因疗效成疑、用药风险等原因,这种药在国外被撤市。
与此同时,神经节苷脂在中国开始风靡起来,中国市场的产品最初来自巴西进口,在临床上的适应证范围极其广泛,在医院使用量大,销量增长速度惊人,引发国内数 10 家企业仿制。这种被中国神经内科、甚至胸外科医生大量使用的万金油“营养药”,每年销售额高达到几十亿,是医药代表口中利润滚滚的“大药”。
但无数个像李云雷一样服用此药后产生严重不良反应患者的出现,迫使中国生产企业在2016年11月修改药品说明书,增加关于“吉兰-巴雷综合征”的警示语。
这也是李云雷卧床的第五个月。从此,他踏上了对医院的诉讼和申请救助基金的漫漫长路。
3年后,2019年7月1日,它又进入了国家卫健委《第一批重点监控合理用药目录》中。
李云雷一度以为说明书的警示作用,以“重点监控目录”,应该能让更多人免于他的悲剧。此时的他,已卧床五年,在维权路上也已走了四年,全家负债累累。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种药在2019年纳入重点监控目录近两年内,他所在的维权群里又新加入了将近20位病友——他们仍是在使用大量神经节苷脂后,被确诊的吉兰·巴雷综合征患者。
李云雷开始到处搜集信息,他发现,为了逃避医院内的重点监控,这类有效性和安全性都没有得到验证的“神药”开辟了新的销售渠道——院外连锁药店,并进一步下沉到到基层市场,通过医生的处方,依旧源源不断地注射到病人的体内。
逃避院内重点监控,“神药”的新销路
2020年5月,悲剧降临到了冯路一家。冯路的父亲因感到头晕,伴有呕吐感,来到广东省肇庆市高要区中医院治疗。他被确诊为轻度脑中风,在神经内科住了几天院后,头还有点晕。5月28日,主治医生开了一张处方单给冯路,让他去医院对面的药房买药,买完再送到医生办公室。
主治医生对冯路的解释是,这个药医院没有了,去医院对面的连锁药房才能买到。
处方单上写着的药品名称,正是“神经节苷脂钠,2盒”。
当时买药时有些不同寻常。药房的工作人员不仅仔细看处方单,而且还拍了照片。拿药后,他的处方单也被药房收走。
△ 冯路去药房找工作人员索要的处方照片
这两盒药全部自费。268元一盒,两盒药花了冯路532元。“这个药有些贵。”他心想。
出院的费用清单上,没有这个药的记录。只在长期医嘱单中,5月29日到6月2日,记录了这两盒药被分次注射进了父亲体内。在“医嘱”一栏,药物名称“单唾液酸酸四己糖神经节苷脂钠”的下方,还特别标注了药品为“自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