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空间里有种种印迹。我们拍下,再加工整理,又反复翻看。这一切都是为了认真对待自己的存在。以下内容,整理自作家赵松近期在宁波假杂志图书馆围绕《东北字迹》所做的分享,以及现场的交流回应。分为上下篇发出,这里为上篇。
宁波假杂志图书馆分享现场,王昀和赵松。澎湃新闻记者 周平浪 图
王昀(《东北字迹》作者之一):感谢各位来到这个地方。其实,我是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我们一行五人,包括赵松老师在内 (注:其他四人系《东北字迹》作者,即周平浪、厉致谦、姚瑶及王昀),我应该是摄影画册看得最少的。
我们刚在路上也聊到关于记忆的话题。这跟我一直在想的事情有关——文字跟图像应当怎样放在一起,来呈现同一件事。对此,赵松老师说,图像是记忆的支点。
大家应该有印象,总有那种老照片,画面是被拍摄的小朋友,带着很惊奇的目光看摄影师。被拍摄对象觉得,被拍下来是很可贵和有意思的,那时图像是相对稀缺的。现在图像供求关系发生了变化,拍摄变得极其容易。这些照片在手机或电脑里,如果不是专业摄影师,很难想到去整理它。与很多年前对待家庭相册的郑重和多次翻阅相比,人们的态度明显发生了变化。
由此我想到,我们四人重新整理照片,这本身就有一重特别的意义:可以如何去看这些随手收集的零散记忆,又从中提炼出对自身以及所处环境的反思。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径。
下面请赵松老师说说,您记忆里的东北,是靠什么支撑的。您在观看这些图的时候,头脑里又浮现了哪些记忆碎片。
选图过程。姚瑶 图
赵松:最早王昀去做采访项目时,我是知道的。她要去抚顺。我当时也很好奇:她能去干什么,能拍什么?那边好像没什么新闻可拍。后来她做了一系列东西发出来,我觉得很特别。我回东北的频率已经很低,有时两三年回一次,都是去过年。匆匆忙忙又跑回来,没有太多时间再看我曾经生长的地方。
关于东北是什么,记忆是什么,以及我们借助的影像、文字等媒介,能够传达什么,跟记忆的关系是什么,这些话题牵扯非常庞大和复杂的背景。每一个线条抽出来,都可以谈一本书。
国内刚引进俄罗斯当代作家斯捷潘诺娃的 《记忆记忆》。第一个记忆是动词。她认为,记忆很大程度上,不像电脑里静态的存储数据,而是经过后人不断重塑的结果。每次回忆都是重新塑造。同一件事,我和王昀重塑的方式不同,记忆的形状和传播途径不同,展现在后人眼中的状态也不一样。
2019年春,抚顺一位摄影师的工作室。澎湃新闻记者 王昀 图
比如照片。当初我们的祖辈去照相馆拍照时,或是用海鸥相机拍私人化的风景照片时,会写在哪里留念,还要提上时间——那时老照片都要写上时间。人拍照还要摆成一个造型。
你会发现,和后来傻瓜相机流行时,以及数码相机和手机流行之后相比,拍摄行为已经发生了本质变化。
最初的拍摄行为,被拍摄者是主题。要留住时间中的某个瞬间,留住自己认为美好的时刻,或者记录和重要的人在一起的时刻。总是指向一种人与世界和时间、地点的关系,有非常清晰的价值诉求。
但是,随着拍摄可以随时发生,奇怪的事也发生了。当在电脑里存下几千张或几万张照片时,我们很少打开文件夹整理,从头到尾看一遍。除非跟某个朋友聊天时突然想起,说你还记得那件事是在哪一年吗,我来找照片——这个情况发生的几率很低。如果你把照片存起来,可能很久以后才再看。拍摄者隐藏在照片后,但事实上,他自己变成了主题。
2019年春,一位单车徒步者路过抚顺,他一路直播自己的旅程。澎湃新闻记者 王昀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