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瘦得变了形”,看到女儿时不停地眨眼睛,“挣扎着哭”,但喉咙因插管被切开,只能发出无声的嘶气。
长期仰躺导致母亲尾椎骨附近生了一个碗口大的压疮,一根导管在引流化脓的积液,只要稍微触碰一下,母亲就会疼得面目扭曲。
好在今年1月初,蔡雅卿母亲身上的压疮经过“100多次换药、3次手术”后痊愈,切开过的气管也恢复得很好。
“现代医学真的很神奇,疤痕基本上也看不见了。”蔡雅卿说,她们搬回家住。新冠病毒加重了这个66岁老人原本的基础疾病,糖尿病、冠心病、血脂血压高等多病缠身。
她抱着一摞材料去社保中心申办重症救助,仅母亲在一个医院的病历就打印了近200张。如果能办下来,每年大约可以报销5000多元的药费。
她在家里购置了一张医院用的升降床,她和护工轮流看护母亲。
母亲声带恢复后,常常把“该死的病毒”挂在嘴边。出院前,考虑到前后已经有4个护工跑掉,蔡雅卿严肃地对母亲说不要再提这句话,并与她对了“口径”。
一个失去67岁母亲的男人来签同意书时,拎了两兜橘子要送给火神山医院的医生,感谢他们在母亲最后一程的救治和陪伴。
一位同样失去爱人的老太太勾完选项后询问,“捐赠了会有什么补偿吗?”
赵鹏南很不好意思地说没有。老太太没再说什么,签下了名字。赵鹏南不敢细问,猜测这位老人可能家境不太好,但是他无法提供更多帮助,他之前查阅了许多政策法规,没有发现烈性传染病患者遗体捐献后对家属抚恤、帮助的依据。
吴尚哲的妈妈收到感谢信时特别开心。吴尚哲说,就像一个小朋友的妈妈突然牺牲了,她可以说“我妈妈是英雄”,算是一种精神告慰。后来,火神山医院给吴尚哲家的感谢信被一家博物馆收藏了。
支援火神山的陆军军医大学西南医院也准备做一点事情纪念。
他们在筹备一个纪念馆,打算把火神山医院工作期间留下的细胞病理标本、遗体捐献的复印材料等有关物品陈列,向医学生、科研工作者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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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个家庭中有一部分未收到类似的感谢信。“以后可能没人能证明我们做过这件事。”一些家属说,他们的亲人没有在火神山医院捐献。
一位在武汉打工的60岁老人捐献了自己妻子的遗体。他们3年前离开武汉周边的农村,到武汉一家大医院当护工。
他记得那天是农历腊月廿九,天气湿冷,下着小雨,妻子开始高烧、乏力。后来发现,那天是2020年1月23日,武汉封城的日子。
深夜,马路上已没有公交车和出租车。妻子的手机不能上网。他用自己的手机扫了一辆共享单车让她骑着,自己在旁边小步跟着跑。
病床紧张,他在医院大厅的暖气片边上用两把长椅搭成简易床,让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妻子躺下。他还花5000元抢购了一台小型制氧机。
最终妻子还是转为危重症,并在3月底去世。
妻子病危时,他请求重症监护室的医生把电话拿给她。妻子拖着长长的气说,她知道自己不行了,让他回老家,不要再打工了,儿子、女儿也都成家了,不要操那么多心,累了一辈子歇歇吧。
医生后来问他,是否愿意捐献妻子的遗体?他同意了,“需要就拿去吧。”妻子走后,他把制氧机消毒后捐给了他和妻子打过工的医院,希望能留给需要的病人。
武汉解封后,他取回妻子的骨灰,埋在了老家的祖坟边上。中青报·中青网记者找到他时,这位60岁的老农说,本打算把这些事永远埋在心底。
记者问他,你现在后悔捐献吗?
他说:“不后悔。”
他在妻子送往重症监护室前一直没有离开。妻子去世后,他觉得自己应该很快会确诊,也将很快死去,他当时也做好了捐献自己遗体的准备。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耿学清文并摄 来源: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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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如果有人问你为什么病倒了,你怎么说?”
妈妈说,“我中风啦,所以这样。”
她说,“如果有人问爸爸怎么走的?你怎么说?”
妈妈说,“他心脏病走啦,突然走啦。”
蔡雅卿想念父亲。她说,除了小时候,她长大后没抱过父亲,他是一个传统的、一本正经的中国父亲,从前走在街上挽一下他的胳膊,他会说“走路要有走路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