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龄很麻烦的,练多了怕累了,歇了可能又歇久了,前几天练的肌肉都白练了。我没有掌握好这个尺寸,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如果不磨炼的话,你就忘了或者退化了。
结束后,很多人来采访我,问得最多的问题是,你还会参加巴黎奥运会吗?这个真的是很难的,我已经58岁了,大家都在拼,别人比你年轻那么多,一天练10个小时。我一个礼拜都练不到那么多,他们还有没完没了的竞争,一轮又一轮的选拔赛,整天在磨啊磨啊,我们这边是兜啊兜啊、晃啊晃啊。
参加奥运很辛苦的,对我来讲,破纪录什么都不重要。我不能受伤,我不能生病,但是老天爷不会听我的,它要生病还是生病,伤了还是伤了。我要尊重实际,我也有赛场以外的现实要去面对。
2015年,52岁的倪夏莲参加苏州世乒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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乒乓球进入我的生命是在1970年,那年,我进入上海市控江二村小学。
以前我们住的公房,隔壁邻居有人打乒乓球,我老想去打,但就是轮不到我。我好向往去打乒乓球。乒乓球那么好玩的,小球动来动去,好有趣。上小学以后,我们学校有校队。老师到教室里来选人,像是面试一样,就手指着,指着你,你,你,OK,集中在一起大概三四十个人,每个人带个小凳子到乒乓球馆打擂台赛。赢的就一直打,输的就坐着。我当时七八岁,瘦了吧唧的,也不懂什么技术,也不懂正侧攻守、扣杀、弧圈,没有的呀,就是一个简单的道理,只知道我要赢你,我要让你接不到这个球。那天我一直赢,小凳子也不用坐。那次比赛以后,我就进入了校队。高年级的同学就陪我们小孩练,我在水泥地上把乒乓球打起来了。
入选了校队以后我才告诉爸爸妈妈,我想打乒乓。我爸爸说,你既然答应了,就得要踏踏实实学好本事。爸爸给了我很多自信,他总觉得我很行。
那时候,家隔壁的公司里面有一个电视机,正好在转播1973年的亚非拉乒乓球友好邀请赛。我看完那场比赛觉得,哇,冠军好威风,获得冠军的人简直像英雄一样。
我代表学校去参加区里面的比赛,或者街道比赛,我都是主力队员,我这辈子就是在压力下长大,我输了我们队就输了,所以压力好大。大多数的时候,我回来再晚,开门进去,爸爸总是第一句,赢了没,我说赢了,好,他就睡觉了,安稳了。如果输了的话,他就要问我,怎么输的呀,他一晚上睡不着觉,我心里也难受。
原来我的父母还有哥哥姐姐们都在上海。慢慢地,家人们像一大串螃蟹一样,一个一个移到了卢森堡,有了家的感觉。我的妈妈90多岁,上帝保佑,她还不糊涂,只是身体比较弱一点,有时候洗澡要我帮忙,洗完澡剪剪指甲。我要做饭,做家务,照顾好家人的饮食起居。
我也是幸运的,这种模式几乎不可复制。上了年纪的人,不论是在海外兵团,还是在国内,条件都没我这么好,没有人为他们聘用私人教练,没有人提供这些球台、按摩椅,很多人得不到这些条件。所以我经常说,我是被爱推动着去打乒乓球的。
职业球员可以把百分之一百的精力全部投入在乒乓球里边,我不行的,各种各样的责任把我的精力已经拉掉很多。我只能尽量平衡,数量不够,靠质量去提高,效率要高。把百分之五十的精力放在乒乓球上,剩下的百分之五十的时间,我要处理繁琐的生活。
我面临的是两头的选择,一头是练过了受伤,还有一头练得不够,就输球,你说怎么办?我尽量选择中间,但是中间在哪里,我自己都把握不了,如果一定要选,哈哈,我还是选输球那头吧。
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是永远完美的,很多事情你这么看是好的,这么看是坏的,但不会全部都是坏的。所以不要太纠结,毕竟,输了球还可以去开摩托艇嘛。
倪夏莲和她领养的猫狗 受访者供图
有一次我们队去上海青少年宫比赛,我爸爸一般很少跟着我去参加比赛,那天他去看了。我当时大概只有1米4吧,对手大概1米6,年龄也比我大两岁,我最后打败了她,我爸爸看了高兴得不得了。我看到他那么激动,我也特别激动。看到他从内心发出来的笑,那种满意和骄傲啊,我至今记忆犹新。他捏着我的小手捏得更紧了,走起路来更轻松,我是牵着爸爸的手蹦蹦跳跳出去的。我从小就很要强,我看见他的眼睛里对我的期望,不想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