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紧闭着,似乎在有意捉弄着他,能想的办法都做了,十个多小时了,灰色的防盗门达到了冰点,让他产生了绝望。恍惚间,他看到门上浮现出一张脸,一张幸灾乐祸又鬼祟的脸。这是谁的脸呢?他想到了小区大门那个守门人。
一个小时前,他隔着铁栅栏门说:“叔,我要去光明小区,找我老婆拿钥匙。”守门人虽然戴着口罩,但黑色绒帽下的那缕灰发,让他看出了年龄。
守门人看了他一眼,自然地伸出手:“出门证。”
他愣了一下,机智说:“落屋里了。”
守门人无奈地说:“没有出门证,我也帮不了你。”
他理解守门人,疫情爆发后,他就足不出户,年前筹备的肉类青菜,应了妻的话,你吃吧,都留给你,不用下楼了。妻牵着女儿的手出门了……为了去谁家过年,他们剑拔弩张,小年过后就争吵不断,僵持不下。妻的理由是山里没暖气,女儿受不了。他心里清楚,妻是有意作梗,女儿五岁了,有什么受不了的呢?更令他伤心的是,妻用离婚要挟,难道他会怕吗?年年说回山里过年,到了节骨眼就变卦。接到母亲的电话,他就条件反射。姐姐说得更直接,她说,你咋活得那么憋屈,还像个男人吗?
守门人用手阻着门,防着他突然冲出去。他倔强地站在大门口,保持着一米的距离。
“我真不能让你出去,再说了,整个西城区都封闭了,你说的光明小区,在东城区,公交、出租,都停运了,你怎么去呀!街道主任你也见了,她也说过,证明开了也没用,不是让你打110了吗?”
他愤愤地说:“打过了,给了我两家开锁公司的电话,可人家都在家过年呢!我只能去老婆家取钥匙了。”
守门人同情地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再想想办法。”
他很想破口大骂,可骂谁呢?他想到了街道主任。正想着,就看到街道主任从值班室探出了头,随后就径直走来,和风细雨地说:“小同志,你也太不小心了,倒垃圾居然把自个儿锁在外面。”虽然隔着口罩,他仍听到了一声叹息,继而是关怀的话:“昨晚住哪儿了,没冻着吧?”
守门人接话道:“到邻居家借宿,不能在外冻着。”
街道主任厉声指责守门人:“老吴,你怎么能出这损主意呢,关键的最后几天,我们不能前功尽弃吧!”她转过脸安慰他说:“小同志,要是饿了,门卫房里有泡面,别急,我再想想办法。”
他心里清楚,街道主任的办法就是没办法,非常时期,国难当头,谁会因一人影响全局呢!他踌躇地往回走,相邻的楼有个单元拉着黄色的警戒布条,大门贴着惨白的封条。小区里传闻,那个单元里有从武汉回来的,隐瞒不报,造成了全家感染,也造成了小区封闭,微信业主群里肮脏的句子都骂出来了。他相信,那家人也不是有意为之。
昨夜的雪落满了院落,天已渐暖,在阳光下踏雪而行,他没了往日的诗情。也难怪,路上没有行人,零星几个穿橙色服装的环卫工,清扫着积雪。回到单元爬上楼,他看着自家的门有点晕,神情恍惚,门上模糊不清的脸就出现了。他想到了妻,不禁恨得咬牙切齿。昨晚打去电话,竟然不接,这是诚心不跟自己过了。他突然找到了晕眩的原因了,胃里绞动起来,后悔没听街道主任的话,吃碗泡面怕什么呢。他准备到小区里的超市买点吃的,可手机没电了,怎么付款呢!门上的脸清晰起来,他愤怒地举起拳头,朝那张脸砸去……门“咚”地响了一声。令他惊诧的是,门开了,妻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你怎么回来了?”一股暖流在他血管里涌动。
“你真有本事,把自己锁门外了。”妻拉他进屋,喋喋不休地说:“看你朋友圈里的求助,打电话你关机,就急忙往回赶。我姐的车没有通行证,只能在城区路口下车,走了三个多小时呢!”
“不是封城了吗?你怎么进来的?”
“只能进,不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