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中窥豹,贾兰的性情、处世完全随自己的娘李纨。李纨自己便是这样,从来不管多余的闲事,也从不会主动出头,第63回“怡红夜宴”上,李纨抽中的花签乃是一枝老梅,上书:竹篱茅舍自甘心,李纨见后哈哈一笑,称:真有趣!你们掷去罢。我只自吃一杯,不问你们的废与兴。
李纨此言,既是自我心境的映射,又是一语成谶之笔,她的一生,都在顾着自己,他人的死活与我无关。
《红楼梦》中埋伏了很多关于李纨的小细节,比如第49回,贾宝玉和史湘云偷偷弄来一块鹿肉做烧烤,李纨生恐宝玉吃坏了肚子,贾母怪罪于他,于是忙着劝说:李纨等忙出来,找着他两个,说道:“你们两个要吃生的,我送你们到老太太那里吃去。哪怕吃一只生鹿,撑病了,不与我相干。这么大雪,怪冷的,替我作祸呢?”——第49回
李纨在意的并不是贾宝玉、史湘云的身体,而是怕两人吃坏了身体,会连累自己被贾母责备,责怪她这个大嫂子没有看好他两个。
再如第51回,彼时晴雯夜间受了风寒,贾宝玉要为她叫大夫看病,提前告诉了李纨,可李纨的回复却让晴雯很寒心:老嬷嬷去了半日,来回说:“大奶奶知道了。说吃一两剂药吃好了,便罢;若不好时,还是出去为是。如今时气不好,恐沾染了别人事小,姑娘们的身子要紧的。”晴雯睡在暖阁里,只管咳嗽,听了这话,气的喊道:“我哪里就害了瘟病了?只怕过了人!我离了这里,看你们这辈子都别头疼脑热的。”说着,便真要起来。——第51回
晴雯生气的点在于,李纨太没有同情心了,晴雯只是简单的偶感风寒,并不是传染病,但李纨却言语间有些强硬,让晴雯暂时搬出大观园,以免感染了其他人。
但贾宝玉却很清楚李纨这么做的心理根源,因此他按住晴雯,规劝她说:别生气,这原是她的责任,唯恐太太知道了,说她不是,白说一句。
李纨平日看似温和柔弱,甚至对下人都是好言好语,但论起根源,这完全是李纨的自我保护机制,一旦涉及她的利益,她也会严苛地“秉公处理”,生怕自己会沾上半点责任。
李纨只想一面教育儿子贾兰,一面积攒银两,第45回大观园诗社缺乏资金,李纨作为社长却没有领头出钱,反让探春带着姊妹们去问王熙凤要钱,王熙凤有些不服,便点出李纨的收入颇巨,为何不给诗社出钱:凤姐儿笑道:“亏你还是个大嫂子呢!把姑娘们原教给你带着念书、学规矩、针线的,她们不好,你要劝,这会子她们起诗社,能花几个钱?你就不管了。老太太、太太罢了,原是老封君,你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比我们多两倍银子。老太太、太太说你寡妇失业的可怜,足的又添了十两,又给你园子地,各人取租子,年中分年例,你又是上上分儿。”——第45回
按照王熙凤的说法,李纨每年至少有四五百两银子的收益,可她不愿意为诗社出一分钱,这是为何?因为除了儿子贾兰,钱就是她的命,她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诗社,将自己苦心积攒的银两拿出来做公益呢?李纨自贾珠去世,积攒了多少银两,我们不得而知,但绝对是一个大数目。
李纨的默默积累最终收获了回报,虽然《红楼梦》缺少后四十回,但根据李纨的判曲《晚韶华》中所记:只这带珠冠,披凤袄,也抵不了无常性命,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也需要阴骘积儿孙。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位高登,昏惨惨黄泉路近。
由此观之,贾兰最终成功步入科举仕途,李纨也苦尽甘来,母因子贵得以“带珠冠,披凤袄”,可从“也须要阴骘积儿孙”一句,可看出李纨最终貌似对大厦倾倒后的贾家人冷酷以对,失了阴骘,但她本就是个“我只管自己,不问你们的废与兴”之人,这般作为,并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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