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咏怀八十二首(其二十)杨朱泣歧路,墨子悲染丝

2020-12-03 12:51:43 作者: 阮籍:咏怀八

阮籍本是局外的人,与“禅让”双方都没有什么深的关系,也不像那些趋炎附势的人那样想要从中得利,然而世事如此,不由自主,污秽的政治漩涡,硬是把他卷入其中,于是他在诗的结束时沉痛地提出了问号:“嗟嗟涂上士,何用自保持?”这是发自内心的悲叹:生逢乱世,何以保此洁白之躯?

沈德潜《说诗晬语》曰:“阮公《咏怀》,反覆零乱,兴寄无端,和愉哀怨,俶诡不羁,读者莫求归趣。”但若掌握住作者思绪的脉络,联系其时代背景,则还是有可能推究其用意之所在。即如《咏怀》其二十这一首诗,似乎迷离恍惚,不可捉摸,然而试作探究,则又觉得章法甚明,每一句话都可以找到着落。只是诗中的寓意大家为什么视而不见?原来过去的研究工作者总是有一种成见,以为阮籍乃阮瑀之子,而阮瑀是曹操的僚佐,因此大家都把他看作忠于曹魏政权、反对司马氏父子的坚定分子。这种看法有其合理的地方,阮籍确是不满于司马氏父子的弄权,同情于曹氏子孙的萧索,但他既未受知于曹氏,也不愿为司马氏出力,用诗中的话来说,他只是一名“嗟嗟涂上士”罢了。阮籍是受老庄思想影响很深的人,齐物等量,并不忠于一家一姓,因此他既不是司马氏的佞臣,也不去做曹氏的忠臣,后人硬要把他归入曹魏阵营之中,有些篇章也就难于作出解释了。

阮籍“本有济世志”,对自魏明帝起的腐败风气甚为不满,这在《咏怀》诗中有所发抒,前人也已指出,但他对曹操、曹丕加以抨击,却是从未有人想到过。其实阮籍持有这种观点也是容易理解的。《晋书》本传上说他“尝登广武,观楚、汉战处,叹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可以想见,他对当代那些逐鹿之徒难道会看得比“竖子”还高明些么?“竖子”之中,难道不可以包括曹操父子和司马懿父子么?

阮籍眼界开阔,好作哲理上的探索。他在《咏怀》诗中的见解,统观古今世变,洞察当前人情,因而悲愤郁塞,歌哭无端。钟嵘《诗品》评其诗曰:“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也就点明了《咏怀》诗的特点:言虽浅近易晓,然而寄托的理想,抒发的感情,却是俯仰今古,感喟莫名。

古往今来,在君权的争夺上演出了一幕幕的丑剧,使他感到由衷的厌恶,于是他设想有那么一个社会,没有君臣之别,没有强弱之分,大家都能顺其自然,尽其天年。《大人先生传》中形容这种无君的社会是:“明者不以智胜,暗者不以愚败;弱者不以迫畏,强者不以力尽。盖无君而庶物定,无臣而万事理。保身修性,不违其纪,惟兹若然,故能长久。”这种政治理想,正是他在多次经历了“周公见志”、“舜禹揖让”之后才提出来的。

文 / 周勋初

本文节选自《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