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饮水词,翩翩佳令郎。纳兰的词,最适宜在冰冷的冬日里沏一壶热茶,细细品读。指间的暖,词中的凉,恰如人世的喜怒哀乐在时光中流动。
《长想念》
山一程,水一程,
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
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无论是“夜深千帐灯”的壮美,仍是“故园无此声”的含蓄,纳兰将生活泼于纸上,这种美,都是心灵的体会。
《临江仙·寒柳》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糟蹋。
疏疏一树五更寒。
爱他明月好,瘦弱也相关。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
湔裙梦断续应难。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柳絮杨花随风飘到哪里去了呢?原来世被厚厚的冰雪糟蹋了。伊人就算永诀,也淡不去自己一分一毫的怀念。
《浣溪沙》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
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世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
断肠声里忆平生。
残雪冷,花屏冷,月光冷,心更冷。他能做的,只能像你我相同,在肠断心碎之后,“忆平生”。
《菩萨蛮·朔风吹散三更雪》
朔风吹散三更雪,倩魂犹恋桃花月。
梦好莫催醒,由他优点行。
无端听画角,枕畔红冰薄。
塞马一声嘶,残星拂大旗。
“三更雪”和“桃花月”,一实一虚,哀乐毕现。塞马嘶鸣,残星大旗,冬风劲吹,寒威凛烈,梦该醒了。
《眼儿媚·咏梅》
莫把琼花比澹妆,谁似白霓裳。
异样清幽,天然标格,莫近东墙。
冰肌玉骨天分付,兼授予苍凉。
不幸遥夜,冷烟和月,疏影横窗。
他不爱春天里的姹紫嫣红,却独爱严冬里在烟雾和冷月笼罩下的梅花二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这枝梅在纳兰心中绝无仅有。
《采桑子·非关癖爱轻容貌》
非关癖爱轻容貌,冷处偏佳。
别有根芽,不是人世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流天边。
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雪花,与牡丹、海棠等人世富贵花不同,而是另具高尚性格。情发无端,雪花无根,“悠悠飏飏,做尽轻容貌”。
《菩萨蛮·白日惊飚冬已半》
白日惊飚冬已半,解鞍正值昏鸦乱。
冰合大河流,苍茫一片愁。
烧痕空极望,鼓角高城上。
明日近长安,客心愁未阑。
暴风席卷大地.冬季已过半。正值傍晚,群鸦乱飞。黄河已成片成片地结冰,苍茫一片,恰如愁思不停。
《临江仙·带得些儿前夜雪》
带得些儿前夜雪,冻云一树垂垂。
春风回忆不堪悲,叶干丝未尽,
未死只颦眉。
可忆红泥亭子外,纤腰舞困因谁。
现在孤寂待人归,下一年仍旧绿,
知否系斑骓。
待到挨过隆冬,下一年春天红亭左右的垂柳仍然会变绿,却不知道是否还会有人在那里系上快马,长亭送行。刻骨的想念和言不尽的哀悼。